“陛下,八百里加急!”
带刀侍卫着急忙慌地冲进勤政殿,“安南驻兵,反了。”
“什么?”
祁峟猛地起身,御案上的答卷散落一地,“安南驻兵反了?怎么会!安南一没战火二无天灾,北境湖州都没反,安南怎么会反!”
“陛下请看,安南总兵来信,安南的军粮已经短缺八月有余了,军士们长期吃不饱肚子,遂攻占了安南中心,抢了安南粮仓,杀了安南知府刘易文!”
“陛下,檄文宣称‘17封求救书信俱是有去无回,朝廷已经放弃了我等贱民的性命!’”
17封!
整整17封!
每隔半月便有书信一封!
安南数万兵士满怀希望地等了一个又一个15天,却一次又一次地希望落空。
朝堂从未想过援救他们。
皇帝从未想过援救他们。
他们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蝼蚁的性命,哪里落得进庙堂天子的眼睛?
祁峟不自觉地手抖,视线也逐渐模糊。安南的士兵不是一缺粮食就嚷嚷着要反叛,要改朝换代。
人家等了八个多月啊!
数万士兵给了他八个月的时间解决问题。
而他,甚至不知问题存在。
虽然八个月前他还只是刚刚经历第二次废黜的“暴戾太子”,但现下,最近这两月,他就是实实在在、大权在握的少年天子!
祁峟魔怔地接过信件,逐字逐字地细看,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冰凉腥咸的,他自诩聪明一世,人格魅力绝佳,他坚信他手下的兵士都无条件支持他、信任他,哪怕他暴君昏君的盛名滋长于世……
可是,安南反了!
他所有的自信都是笑话!
安南缺粮八月有余,求助的书信久久送不进京城,他的下属、他的士兵,吃不饱穿不暖地等了他整整八月!
祁峟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重重卡在喉咙,半晌,他颓然地倒在龙椅上,浑身绵软无力,“我,对不起他们。”
“陛下,请速派兵平叛!”
崔海河一撩衣袍,重重跪下。
伺候在侧的宫人、尚未离场的考生紧随其后,双膝跪下,神情焦灼。
“陛下,请速派兵平叛!”
“陛下,请速派兵平叛!”
“陛下,请速派兵平叛!”
请命声山呼海啸,祁峟充耳不闻。
祁峟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起身,正常监考应考,“平叛之事,择日再议。”
是他对不起安南驻兵在前,他怎么有脸去平叛啊!
安南地势低平,土壤肥沃,一年三熟,素有粮仓之称。
安南的守军们能从粮库中获得粮食,就说明安南本地有粮,安南的农户有足够的粮食交税,安南最不差粮!安南农人家家户户有余粮,尽管不多,但一定有!农家百姓靠地吃地,余粮不卖了换取银钱,基本的生活需求都难以保障!只要有商户统一征买,统一运输,士兵便不会缺粮,农人口袋也能有些许小钱。
地方府县的粮食,都作救援应急之用,轻易动它不得。
知府死守粮仓,挑不出任何错来!
毕竟没人能料到下一季、下下一季的收成,安南这些年收成确实很好;可溪南近些年自然灾害不断,难民十之有六,加上溪南地势陡峭,土壤贫瘠,水源不足,溪南的农业长期得不到发展,溪南的粮食百分之八十从安南进口。
安南知府刘易文,实在是不敢也不能开仓放粮。
但即使安南的知府不开仓放粮,安南的守军也不应该缺粮。
安南可是天下粮仓啊!饿死在安南的士兵何其悲哀,何其无辜。
祁峟放空了脑袋,神情哀戚,颤抖着为刘易文写下了褒奖诏书,定谥号“忠正”。
祁峟知道,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给刘易文烙印上“奸臣佞臣,卑鄙小人”的名号,严惩其三族宗亲,能够很大程度上削减反叛军的怒火,只肖稍稍引导下舆论,让反叛军误以为‘是知府刘易文压下了所有的求援书信,并贪墨了安南的所有粮食,死守不放,是刘易文想害死他们!’那么朝廷的污名,便可悉数甩尽。但,他做不来如此事情。
他对不住安南驻军在前,事后更没道理让坚守原则的臣子为他的错误买单。
边境线的粮食从来都是商户自主收集、自主运输。商人趋利,盐茶的高额利润足以诱惑大量的商队前往边线。
安南的商人去了哪里?安南的茶税盐税用在了何处!
祁峟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间脑子一热,立马想到了安韩两家的利益勾结。
安家和韩家挪用盐引茶引,以权谋私,已是不争的事实。那么,安南的反叛,安家和韩家到底起了多大的催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