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封书信,明显不像是小姑娘寄给情郎的,也不像是父母亲赠予儿子的。
像是……
新兵读过书,略识得几个字,但他到底不是学富五车的料,搜肠刮肚也寻不到几个准确的词来形容这封信给他的感触。
信很快就被旁的人抢走,那人年岁更小,性格却沉稳些,他快速浏览了书信,重点落在信的结尾,
“我愿清算土地人口,重分天下,使耕者有其田,贫者有其屋;将军助我。”
稳健的新兵将信的结尾缓缓念出,语调清徐而不起波澜。
却是让所有的兵士都心惊胆战。
久久的静谧。
随即是冗长的嘈杂。
“重分天下?”
“将军助我?”
“这人是在拉着我们将军造反吗?”
“这个书信真是写给明柯将军的吗?”
“明柯将军很崇拜陛下的!”
“怎么有人怂恿我们明柯将军造反啊!”
“皇帝陛下为了让我们吃上饭、敷上药,甚至不惜挖了先皇的陵寝。”
“陛下还力主收回失地。”
“这样好的陛下,还有人要反他吗?”
“明柯将军会不会答应他?抛弃陛下?”
“明柯若是背叛了陛下,我们还要不要听他的?”
众士兵七嘴八舌地畅想后事。
“那肯定不啊,军饷是皇帝发给我们的,粮食是皇帝送来的,平日里吃的喝的住的用的……,都是皇帝筹集的。”
“就连明柯将军,都是皇帝提拔起来的。”
“我们只听命陛下!”
“可是明柯将军爱兵如子耶,我养伤的时候他还亲自帮我换药。”
“明柯将军还跟我们同吃同住。”
“我媳妇生产,胎位不正,是莲花胎,婴儿腿比脑袋先出来那种,若不是明柯将军书信一封,让老夫人去给我媳妇正了胎位,我儿一出生就是死胎呢。”
“明柯将军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跟他混!”
“哇,原来明柯将军的母亲是稳婆吗?”
“你们才知道啊,我媳妇生产老夫人也去帮忙了呢。”
“哎羡慕你们住京城的。”
徐有钱、明柯听到风声赶来的时候,场面热闹地不得了。
明柯面沉如水地接过书信,小心拿在手上,声音脸色都不自在,“这信,多少人看了?”
众兵士唯唯,“没几个人看过。”
“多少人听了?”
明柯冷了声音。
“都听了。”
秘信成了众人皆知的书信,明柯轻松不起来。
偏他缺少心眼的属下还凑上来问他,“将军,有人约您造反,您应吗?”
“他话说的可好听了,耕者有其田呢!”
明柯无语望天,长久的沉默。
“应,怎么不应。”
喧哗立刻静止。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忘恩负义的明将军。
明将军却扬长而去,只留下孤寂的背影。
“这是陛下的书信,陛下的事,我怎敢不应。”
寂静的人群再次热闹起来。
“陛下不是暴君吗?”
“他私下里居然自称‘我’?这么接地气吗?”
“陛下语气好娇啊,将军助我!这语气怎么又霸道又委屈呢?”
“陛下若是对我撒娇的话,我一定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使耕者有其田,陛下的抱负就是我的抱负,陛下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我要为陛下拼尽全力,我要让这煌煌盛世有我一份功劳!”
“牺牲性命,尸骨长埋他乡,也无怨无悔。”
远在京都的祁峟若是知道他的士兵只是因为他的一封书信,就坚定了誓死跟随他的理想,一定会感动地吃不下饭。
然后更加准时地发放军饷。
父皇的遗产花光了就用祖母的,祖母的遗产花光了就用祖父、曾祖父、高祖父的。
长埋于地下的钱算哪门子钱。
能流通、能改善人民生活的钱才值钱。
当然他也有注意到流通市面的钱币增多,商品容易加价这个事情。
但他把这个麻烦交给了夏妍烦恼。
今日大雪纷飞,漫天白雪映衬着枣红色的宫墙,梅花开的正艳丽,松柏也青葱,分外美好。
祁峟穿着华丽丽的麒麟纹紫色华袍,披着玄黑色的狐皮大氅,骑了匹英俊挺拔的黑马,就潇洒离宫。
马匹在空阔无人的主道上悠闲踱步,马蹄没过积雪的声音舒爽而清脆,让人不自觉地心静快乐。
倒不是祁峟不敢策马奔腾,实在是京郊人多、路窄,雨雪天气又格外路滑;马儿的速度若是过快,撞伤了无辜的路人可就不好。
祁峟一行人走在飒飒白雪中,心底也没有具体的去向,走到哪儿算哪儿。
一行人刚走到城门,便赶上了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