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故渊嗓间闷出来一声“嗯”。
医尘雪却笑起来:“还以为你守着三昔之地这么多规矩,没趣得很,在这种小事上却原来如此随性。”
司故渊终于抬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我也能画么?”医尘雪手撑着窗台,上身往前倾了点距离。
司故渊一抬眼,便看见一张放大的脸,眼睫浓长的阴影都瞧得一清二楚。
不知是不是坐了太久,滴水未沾的缘故,他喉间滚动了下,静默一瞬,垂了眼道:“随你。”
医尘雪伸手,托住他将要落的笔,眨了下眼:“那你教我。”
他神情很认真,不错眼地看着面前的人。司故渊却没看他,依然垂着眼,眸光从狭长的眼缝中投落出去,停在两个人相碰的手上。
医尘雪托住了笔,便也连同他握笔的那只手一道托住了。
这个动作算得上亲密,医尘雪却仿若未觉。
然而此刻,三昔之地最是规矩端方的弟子,本该清明的眸光里晦暗不清,多了些难以说清的东西。
那个长夜,司故渊桌案上下都铺满了纸人,没规没矩地散乱一片。细观之下,那些纸人额上的印记,竟没有一个是完全重样的。
医尘雪翻窗出去时,站在檐下回头冲他笑着:“下次再来,我带酒给你做谢礼。”
那时医尘雪还不知道,司故渊其实不喜喝酒。
只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两人坐在不知哪处高楼的檐脊上,一杯又一杯地喝了好几壶酒。
眸光迷离间,他看见司故渊直视着满城的灯火与人潮,唇角很轻地弯了下。
他当时已经有些醉了,眼里雾蒙蒙的,连眸光都是散的。他甚至无法确定,司故渊是不是在笑。
就因为这不知是幻是真的笑,医尘雪便一直认为,司故渊同他一样,也很喜欢喝酒。
***
学画纸傀没隔几天,他就又偷溜进了三昔之地,提了酒往司故渊的居处去。
已是夜深露重的时候,三昔之地少有弟子的屋内还亮着,但他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开着的窗中漏出来的火光。
那个人依然同以往许多次一样,垂首坐在窗前,执笔在画东西。
医尘雪到了近处,司故渊便抬眼望向他,似是听见了脚步声。
“在等我么?”
医尘雪尾音微扬,心情十分不错。
他此前几次来,这人明明早就发现了他,却总是做着自己的事,并不会在他还没出声时就抬了头看他。
今日是头一遭。
司故渊搁了笔,桌案上纸人的眉眼才画了一半,并未画全。他说:“等我的谢礼。”
“啊。”医尘雪曲着食指抵在唇上,很轻地惊叫一声,“我忘了这回事了。”
他一脸愧色,眼尾却有笑意:“对不住啊司故渊。”
司故渊盯着他,视线往他身后瞥了一眼,而后抬眼看他:“我闻到了。”
一眼被看穿,医尘雪失落一瞬,将那两坛酒放到了窗台上,边抱怨着:“我明明都封得很严实了。”
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视线便与司故渊的撞在一起。
他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什么。
这酒他提了一路都没闻到味道,眼前这人离得比他还远,怎么可能一下就闻出来了?
他疑惑地眯了下眸子,就见司故渊点了下头说:“嗯,骗你的。”
难得被人反将一军,医尘雪有些气又有些想笑:“司故渊,你们门规里没有不许骗人这一条吗?”
司故渊一脸平静地看着他:“门规里还有不许外人擅闯这一条。”
“那你赶我走?”医尘雪笑起来,“司故渊,我若是擅闯的外人,你算不算是帮凶?”
眼见着司故渊拧了眉,医尘雪更加放肆起来,他拎着那两坛酒往后退了几步,冷白月光和昏黄烛光同时落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很明亮鲜活。
“既然不能擅闯,那就劳驾这位道长,出来与我共饮吧。”
司故渊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又落在他带笑的唇上,过了没多久,竟真的直起身,翻窗走了出来。
医尘雪没想到他会真的出来,有一瞬的愣神,而后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攀上檐梁,上去时司故渊还拉了他一把。
两个人坐在檐脊上,手里都端了一杯酒,司故渊的那杯还没碰上唇,医尘雪这杯就已经空了。
酒杯离唇的瞬间,医尘雪余光瞥见翘起的檐角上有一排吻兽。
中间隔着个人,他下意识后仰,想去看那些吻兽的模样。
但还没看到被挡着的那几只吻兽,撑着檐脊的后掌滑了一下,他失了重心,整个人都往后栽去。
一只手在这时扣住了他的后腰,将他往另一个方向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