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仪感受到那道视线毫不掩饰的落在她的身上,里面没有胛昵轻慢,可也确实是十分感兴趣的在她的身上游移。若是往日遇到这样越礼的人,她一定会不悦的转身离去,但今日不能,因为今日她是来求人的,所求之人,就是一直在注视着她的这个人。
父亲受族亲贪污赈灾银一事连累,被天子黜去尚书令一职。
或许族亲的贪污只是一个借口。父亲本就是盛京世家中执牛耳者,又兼文臣之首,平日里心系世家利益,总是与天子意见相左。在不经意间,他成为了天子拢权之路上的一大障碍。平日里她也常劝告父亲要让步,可父亲身在局中,十分固执,她身为一介女流,也人微言轻。
后来天子降罪,父亲自恃身份贵重、资历颇高,还有从龙之功,不信天子竟然如此绝情,几次三番到宫门前叩头喊冤,气得天子缮写上谕将李家的罪状昭告天下。
大奉士人入仕途径有三种:世袭荫庇、官员举荐,还有即将推行的科举。如今李家失去世袭资格,声名也一塌糊涂,无法举荐。族人想要入仕,只剩科举一条路,可家中兄长学识平庸,难有建树。
父亲认定陇右李家会就此一蹶不振,气急攻心,大病不起,身体越来越差。
她知道君无戏言,覆水难收,可还有补救机会。或许有谁能向天子进言一二,天子素以仁德治国,感念父亲曾为大奉尽忠竭节,或许一时眷念老臣,事情就会有转机。
只是这事实在不好办。父亲名誉丧尽,门生故吏各寻出路,其余世家亦纷纷避嫌,思来想去,能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又可能接受她的相求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那人曾在十月的四明山秋猎中对她言辞暧昧,还当着她的面抢了她的画,收入怀中。
或许求他,他真的会答应呢?
思即至此,李维仪抬眸看向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正在毫不掩饰打量她的淮阴侯。
中堂里烛光摇曳,两人四目相接,她心头一慌,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淮阴侯乔迟,虽在民间有残暴好杀之名,可在盛京高门贵胄中,风评一向良好。他是江南世家之首淮阴乔氏的家主,又是武将之首,天子近臣、权势煊赫,待人接物一向彬彬有礼。
他与父亲同朝为官,是父亲的同僚,可那日却突然对她言行孟浪,猝不及防之下,她甚至觉得他有点恶心。
不过今日她就要利用他对她的不轨心思来成事了,如此自甘堕落,她比他更恶心。
“小女子李维仪,是陇右李家李正瑜之女……”
李维仪向面前人行了一个礼,客套了两句后,便委婉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不用她说,乔知予都能猜到她是想求什么。
帮李正瑜在宣武面前美言几句对她简直是举手之劳,而且宣武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一定不会再和李家一般计较。
不过凭什么?
她是很欣赏她,但也只是欣赏她李维仪一个人,对她那几个没用的兄弟以及更没用的爹没有丝毫兴趣。
李维仪乐得做扶家魔,她把李家救起来了,李维仪就又回到李家乖乖做小女儿,然后嫁人生子带孩子,有什么意义?
“李姑娘所求之事,于乔某而言易如反掌。”
乔知予话锋一转,眉梢微扬,“但你开口相求,我就该出手帮你?”
李维仪知道乔迟在索要报酬。世间之事本就有来有往,她想要求他办事,必定要拿出他能看得上的东西。
求人有求人的态度,或许她该跪一下,以示自己的诚恳。可她刚伸手撩了下衣裙,就听到面前人冷冷道:“不许跪。”
李维仪便站在原地。
即使在来前已经设想过无数次这个场面,但真正做起来时,还是免不得感到无地自容。她思虑再三,终于还是低头摘下了腰间的玉禁步,将这女子贴身之物双手托着,送到乔迟面前。
乔知予看这姑娘神色难堪,像是即将被她这个无良侯爷强取豪夺一般,眼底忍不住带上一丝笑意,抬手将玉佩接了过来。
玉是好玉,白如脂膏,玉质细腻,触手生温,只是一块玉收买不了她乔知予,而李维仪必定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赠出此物不是送一块玉这么简单。
这背后的深意,拿到台面上来说多少有些羞耻,但乔知予一向直言不讳,于是瞥她一眼,直白道:“李姑娘是想与乔某私相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