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珲心里憋闷,火气都快压不住了……赵忱临让他去问自己的爹要兵马,那不是触霉头被再囚一次吗?他本想抢在三皇子程歧之前先礼后兵从赵忱临手里夺过虎符玉玺,谁知道这人跟蔺清昼那厮一样刻板守旧,眼里只有他那个奄奄一息的爹。
“本宫知晓了,赵王对父皇忠心耿耿自然是好事,只是古人说不求近功,不安小就,人还是要渊图远算、放眼乾坤,才能顺遂无忧。”程珲甩袍坐回堂中,面色不善。
赵忱临却给人一棒槌又给人一颗甜枣:“殿下在问陛下要人的这段时日里,若是急着用人,我那群私兵倒也可以先救急,起码先把城里坑蒙拐骗的道士捉了?”
这句话好像又在站队太子,程珲沉静几息,又换上了先前爽利的神色。
赵忱临在天子那里卖了好,指不定又被赞赏有加,此时若是把他推出去,也许就去了程歧那儿。
程珲思忖片刻,想着还是暂时别着急动手,先借力将瘟疫之事办妥得了父皇重用才是关键。
他缓下神色,称呼又从赵王变成了琨玉,在座皆是一片和睦欢声。
将五圣之事说完后,程珲还亲自将人陪至屋外,几人寒暄客套之时,一小儿站在远处拉筋玩弹弓,那石子“突突”激射四方,有一粒直ⓨⓗ奔众人而来。
准确说,是直指嵇令颐而来。
赵忱临侧对着她,看也没看徒手去接石子,可嵇令颐下意识往旁边闪避,薄纱急急被风吹起,又缓缓落回原处。
程珲忽然定住不动了,他嘴唇微张,眼里惊疑不定。
赵忱临一顿,将手中的石子随手扔在地上,扈从急忙把小孩赶去远处玩耍。
吵吵闹闹之间,程珲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他说:“妹妹?”
第81章
周围一静, 嵇令颐素手一翻,主动掀开了锥帽。她面上镇定,只屈膝盈盈一拜, 温顺地叫了句:“殿下。”
程珲见了她的全貌, 眼睛猛地一睁, 越发吃惊。他扭头看了蔺清昼一眼, 又绕着嵇令颐连转数圈,最后直直站在她面前不动了。
他盯的时间太久了, 眉间耸起又落下, 脸上笑容古怪, 好像在想些什么,最后竟往前一步要去握住她的双肩。
她连忙垂首后退,赵忱临横跨了一步立在她面前,将程珲的视线遮挡了个七七八八,他动作舒缓, 腰间丝绦轻微晃动, 只表情淡淡地恭问太子有何贵干。
程珲脸上喜色越浓,隔着身量高挑的赵忱临再接再捷地叫了声:“妹妹。”
他兴致盎然地召蔺清昼往前两步, 一手拉过他的手, 另一只手在上面拍了拍, 爽朗道:“我道你为何不遗笔墨赞她许多,原是你未过门的妻。”
这话一出,几人都变了脸色。
蔺清昼的手指蜷起又放松, 他的密黑睫毛颤动数下后才掩了眸光,不喜不悲道:“嵇姑娘……并非殿下姊妹, 自然与臣未有婚约。”
“胡说什么。”程珲倏然沉了脸色,怒气上涌, 不由分说地下了定论,“是不是,有谁能比血亲之间更有灵犀?”
他厉斥完蔺清昼后转过头看向嵇令颐时又缓了神色,和蔼友亲如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他体恤地冲她笑了笑,见到她掩在水袖中如削葱的手指紧紧攥着赵忱临的袖子,而赵忱临平静地当着他的面将她的手纳入手心,十指相扣。
程珲洞悉到某些问题,只一僵滞后又视若无睹地继续对她温言细语了几句,最后只说知道她一时无法接受,且让她先回去好好休息。
几人先行离开,程珲关怀备至,想要拨一些下人伺候她却被嵇令颐婉拒,只能抚着心口退让道:“阿兄改日来看你。”
一直到辘辘的马车声渐行渐远,程珲才收回目光斜睨了蔺清昼一眼,见他双手拢在袖中,站如青松面色淡薄,便先行往正堂内走去。
“斯英,本宫有话与你说。”
蔺清昼轻轻地眨了下眼,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只是唇边从无笑意,看上去如崖上遗世独立的神灵雨。
他大概知道太子要与他说什么。
正堂内整理杯盏的侍女在退下前换上了崭新的碧螺春,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程珲坐在高堂处,侧着脸望向一旁气韵高洁的蔺相,磨盏感慨道:“幼时父皇还会抱我时,常泼墨作画逗我咿呀,那时嘉贵妃还未有三弟,本宫自然是掌上珍宝。”
“父皇喜好作画,御书房里墨香经久不散,他束之高阁的旧作无一被我踩着高凳翻阅打乱过。”
茶水滚烫,程珲的手指很快就烫红了,他手上茧子很少,仅有的几枚也都是练字作画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