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近墨者黑,立刻软了身体斜靠在贵妃椅的另一端,将话本翻了一页。
这跟她独处时的状态相差无几了,嵇令颐舒舒服服地看了一会儿话本,想起什么,爬起身在柜中翻出了那根玉管紫毫,送给了赵忱临。
她靠近赵忱临时,对方好似在神游,眼前骤然多了一个锦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发觉后他蓦地扯过好几本笺,那一堆笺子像山石塌方似的将他面前正在批的东西遮了个严严实实。
嵇令颐愣了一下,她倒是没仔细看他在写什么,只说:“送你的。”
赵忱临迟疑着手,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看起来有些讷然,问道:“为何送我?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嵇令颐笑着道:“不是什么日子就不能送你东西了吗?我游街时看到这根笔与你风骨相似,觉得非你莫属,所以就买下了。”
他抬眼看了看她,这回眼里明显多了笑意,接过来细细解开丝带,将那根紫毫取了出来,而后转了转仔细看过,又冲她笑,说他很喜欢。
他看起来是真的喜欢,立刻撒开手中原本在用的笔,开笔后换上了这根。
嵇令颐见他喜欢,作为送礼一方自然也高兴,她回到贵妃椅上继续看她的话本,嘴里还含着一块豌豆黄。
赵忱临将桌上遮遮掩掩的笺子移开,露出最底下——
那是一份套着笺子外壳的竹简,上面写着工整的簪花小楷。
他在上面重抄了《漱斋随记》,上回用纸张不易保存,他决定写在竹简上。
桌上摊着的只是其中几页罢了,分步写完,成几卷,最后再合成一本。
只是这种事他还没准备好被她发现,总觉得有几分赧然,于是学着她那点奇奇怪怪的小心思,为竹简卷轴做了个笺子的外皮。
赵忱临就着暖融融的烛火提笔落字,香炉离升起袅袅香烟,抬头就是散着发躺得横七竖八的嵇令颐,桌上的小食已经去了一半,他微微笑起来,有几分少年气的松弛惬意。
他想,这根笔确实顺滑好写,只是楮墨有限,不尽欲言,只记得今夜尘虑皆空,世间美好,不过那盏瓷碟乳酪梅子,有人爱极。
有人爱极。
第70章
本以为青麾说的那句“庆贺老赵王忌日”是一句玩笑话, 谁知到了那日府上真的设了宴席,还邀请了蜀地一众权财富贵。
虽然如此,可明面上的说辞当然不会是这个, 只说是蜀地方兴未艾, 正是各方同心出力的时候, 难得有机会互相认识一番, 以后若是可能,理应互帮互助。
来宾当然乐的参与,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旧王倒台新王开辟, 这可是巴结的好机会,于是秉承着隐形的规矩纷纷献礼。
只是这回选择送什么礼比较难。
坐在上位的几人各个都是难以揣摩心思的主,有赵王在,那送美人只能说是一点没有做过功课;有蔺相在,黄白之物岂非是玷污?
大家都很愁, 送礼也是门学问啊!
赵忱临作为东家, 却将上位留给了蔺清昼,另一边是现在风头正旺的孔旭。
传言孔旭将那群集合军治得服服帖帖, 在军中说一不二, 照这样的阵势下去, 他要么成为蜀地的新王,要么被天子招安去王都。
只是他性格孤僻,外界的示好和拜见一概回绝, 日日不是在校场练兵就是窝在军营里琢磨地图。
还是难得见他出现在这种场合里。
宴席上的众人总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尊席上的三位,蔺清昼也几次借酒与孔旭攀谈了几次, 换来对方不冷不热的几句回复,生硬得一看就是军营中泡大的作风。
酒过三巡, 毗城知县率先送上了租税赋役的司农印鉴,还将自家铺子房产地契奉上,称自己是“蜀地复苏之时尽献一份力。”
蜀地官库空虚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更遑论今日来客多是权钱之家,更是对如今的风吹草动非常敏感。
换了几个临时土皇帝,只有这位赵王跟今朝有酒今朝醉似的往外撒钱,幸福百姓苦了官吏。
可日子还是要过,难道现在行情不好了,就把乌纱帽扔了吗?现在是这样,谁知道几年后还是不是呢。
于是知县一不做二不休,大大方方拿出了自己的私产充公,还特意出头在第一位送上这份大礼。
果然,赵忱临赞许地笑了下,抬手远远举着杯盏隔空碰杯,而后一口饮尽了。
他笑吟吟地夸赞了一番知县的好觉悟,命人将送的礼和人名记载在册,还赏了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