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旱魃为虐之地,可使滴雨不落。而祖氏彼时,正是将足足四十余只以人力炼化出的旱魃丢进家族禁地,以血肉圈养。直到他们杀得只剩最后一只……也是最强的一只。这过程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熟悉?”
“这正是那‘炼胎之法’的前身,”他说,“不过世人以讹传讹,‘弄拙成巧’。殊不知这法子最初炼出来的东西,足令天启三年大旱,赤地千里。而祖氏就此起势,最终问鼎中原。多年后,祖潮生穷尽办法也无法改变亡国的命运,冥冥之中,何尝不是又一场因果循环。”
“所以你该庆幸,在最后一刻,你让魏弃以‘人’的身份死去。否则只差一步,你与他,便将亲手召来同样的灾祸。”
天启自诩正统,却亡于旁门左道;
祖氏苦心孤诣经营百年,最终亡于穷途末路无计可施;
魏帝一生视辽西之地为鱼刺,如鲠在喉。
针锋相对,处处掣肘,终致二王离心,灭于宿敌北燕之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沉沉问。
“因为不愿见你最后,”长生说,“和你父亲一样,生得糊涂,死亦糊涂。倘若难逃一死,至少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他的脸上再没有了笑容。
眼神之中,却似多出了一些令她无法看透的情绪——或许那样的深沉和冷漠才是真正的他。此时此刻,他终于不必再扮演“燕长生”。
也终于,和她彻底站在了对立的两面上。
那是属于他的道心,他自诞生伊始便认定的“道”。
无论对错,到底要走一遭。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固执。
“……多谢。”
“不必。”
男人背手而立,目送她跃上马背。
那踏雪马一声长嘶,蹄下雨水四溅,奋力奔下山去。
......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
从始至终,她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
“驾——”
“征西军急报!!无关人等退避……征西军急报!!!”
第145章 青史
【史载, 魏历永安九年春,燕人举兵二十万,渡梵江, 破赤水,围困上京逾百日。登高远望,徒见残垣断壁, 烽火狼烟。
城中禁军两万,拼死守城迎敌,死伤甚众。五月初二, 燕军骤然发难, 克东华门、西平门, 左丞陈缙为振军心、披甲上阵, 领兵督战,无奈敌众我寡。五月初九,禁军退守皇城。
时太子咎抱病多日,世子床前侍疾,每日常哀泣。
朝臣有意拥立世子璟、秘密移驾西京,璟闻之大惊,答曰:“吾庸才耳,何比东宫?”固辞不受。】
*
睡到半夜, 赵怜秋忽被耳边一阵恼人的哭声吵醒。
她懒懒向外探头一看,只见窗外夜色正浓——床边却有道熟悉的黑影抖个不停。
得了。
又来了。
眼见得那人肩膀不住耸动的可怜样,她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抱着被子坐起。
“世子殿下, 这是又……怎么了?”
不知道的, 还以为她胆大包天把魏璟给揍了。
“……”
而魏璟见她醒来,却没有如往常般向她大倒苦水:不是说这个大臣悄悄围着他说太子的坏话, 便是说今日太子的药实在太苦,他尝过一口后、半天都没吃下饭,只用力吸了吸鼻子,勉强止住哭声。
随即,在她惊愕目光注视下,他竟忽的开始从鼓囊囊的前襟里往外掏东西。
见她没有反应,又把堆在床头的“小山”往她跟前推了推。
赵怜秋很给面子地借着月光一看:嚯!好一堆亮闪闪的金子。
“这……”
给我的?
怜秋满脸写着受宠若惊。
毕竟眼下外头正打仗,到处都是仓皇外逃的宫人。且不说这夕曜宫里的嬷嬷太监早就跑了个干净,宫里的值钱物什也被搬空,估计这些金子、还是小世子私下从自己的私库里掏的。
只她一个辽西送来的贡女,整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等早投胎”,更不知道自己是干了什么事、才得这位世子青眼——难道就因为平时闲的没事,愿意听他抱怨两句?
燕人围城百日,城中的恐慌气氛亦是一日胜过一日。
她多少次半夜被魏璟的哭声惊醒,可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贡献出自己的耳朵,默默左耳进右耳出。
烦虽有些烦,倒也真没想过要凭着这点情谊,从他手里骗什么好处。
思及此,越发觉得受之有愧,她忙把金子往回推。
“拿去!”
谁料魏璟这厮压根不管她想不想要,抓起金子便往她手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