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仇不报,岂能了得?!
兆闻当机立断,点出一支兵马随行,便要亲自前去擒住那罪人。
然而,却亦就在这时,伴着匆匆马蹄声由远而近、忽有一道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声震天际:“上京急报!兆军师何在……上京急报!!”
兆闻循声回头。
那探子风尘仆仆,狼狈翻身下马,竟险些摔个趔趄。
待兆闻走上前去,附耳听罢他禀报之事,亦是一瞬白了脸色。
“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小人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传信,八百里快马加鞭,不敢有片刻耽搁。若军师不信,小人愿以性命起誓,绝无半句虚言……”
【砰!!】
而与此同时,
一声巨响,几乎与这喝止声前后脚响起。
绿洲城城楼之上,赵岩与聂复春先后探出头来:就在那突厥贼子一箭射出的瞬间,原本拼命与四人搏斗、试图回到城中的曹恩,倏然松开了手中铁索。
“曹恩!!”
赵岩看的,是自己昔日旧部,面上神色写满焦急。
然而这一声巨响,更令聂复春心口直坠,几乎下意识望向那“怪物”所在处。
发觉原本僵立着、久无反应的魏炁,竟不知何时转过身来,赤眸如血,没有焦距,却仿佛遥遥与自己对望——那种令人背后发毛的视线,只要见过一次,便终生不会忘记。他一时如坠冰窟,脸上血色褪尽,毫不犹豫抬起手来,示意众弓箭手待命:
彼时的绿洲城下。
曹恩伏倒于血水之中,无力爬起;
四名突厥兵被反应过来的众人抛下,自半空坠落,或当场暴/毙,或骨骼尽碎而不死,不断痛苦呻/吟;
铁胎弓跌落在地,两支羽箭自沾血的指尖滑落,特姆临死前的表情,仍然定格于近乎狂热的咒愤与怨毒,以至于,曹恩当头砸下,以身体之重生生压碎他脊骨的瞬间,似仍不能改变他最后的疯狂。身下黄黄红红,腥臭扑鼻。
曹恩身体微微起伏,似还侥幸留有一口气,但也早已失去意识,头颅歪倒。右腿如棉花般弯曲断折。
“……”
魏炁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很快,再一次抬起头来。
无数支箭对准他,他却并无兵器在手,只一次又一次地,极缓慢地,重复了五次,抬头,再低头的动作。仿佛在确认什么。末了,他抬起手来——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聂复春早已草木皆兵,认定他要动手,立刻开口下令:“放箭!!!!”
话落瞬间。
万箭齐发,箭雨蔽日——
密密麻麻的羽箭兜头而来,凌厉夺命的杀意下,他却只抬起手,似乎疑惑,又似乎茫然,轻轻地,按住了自己的右肩。
“疼。”
“……疼?”
零落的字眼,如浮萍飘散,无处可依。
箭锋已近在眼前——
*
“沉沉,别动!别动!我替你包扎……”
“把那只……玉笛……”
“你说什么?”
“玉笛,给我!”
夺眶而出的泪水,被鲜血浸润的玉笛。
断续不成调的笛声,破碎而笨拙的笛音,在战场之上骤然响起。
【倘若你能听到。】
【那我向你下的第一个……第一个命令,是。】
玉笛染血,笛身之上,指印斑驳。
那是她用尽全力方才握住的,他为她铺平的前路。
亦是他留给自己的终局。
【像人一样活着。】
【像一个怕痛、会疼、会哭、会笑的人一样,活着。】
万千箭羽,映在他赤色瞳孔深处,那一刻,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底破碎,如涟漪一般,扩散晃荡开去。末了,唯有一道再清浅不过的笑,悄然绽于唇角。
仿佛昔年朝华宫中,惊鸿一瞥。
少年一如初见,貌甚美。
......
【君未负我,我不负君。】
......
无数箭簇插入地面,箭羽随风而动。
自城楼向下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然而,本该受制于这攻势下的“怪物”,竟转眼无处可寻。聂复春四下张望,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如此阵势竟也能被魏炁逃脱,自己一时冲动,又该如何面对这兵临城下的数万魏人大军;喜的是,无论他受伤与否,无论日后要面对何等重罪,至少今天,这满城百姓,不必为一个疯子陪葬。
“若然将来魏人问罪,”思及此,他扭头看向一旁花容失色的春喜,又低声道,“只把我供出去顶罪便是,要杀要剐,我聂复春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