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贼人身上穿的,就是他大魏军服,只有魏人才会穿那样式的锁甲!他们救了狗皇帝,便要报复我们,绝不会有错!”
“是、是,我也亲眼看到了!”
“我也是!”
四周附和声不断,沸反盈天。
塔娜却只低头望向自己肩上披着的红袍,脸上神情几番变化,末了,倏然扭头,“我要去找摄政王,”她盯着身旁寸步不离的赤甲卫,声音急切,“带我去!”
“还请神女恕罪。摄政王有令,我等不得违逆。”
男人神情庄重,毫无转圜余地。
塔娜心中一沉,只好改口道:“那你……替我给他带句话。”
......
阿伊手中抱着一件狐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立在窗边。
不远处,少女衣衫单薄,双手抱肩、却仍坚持坐在迎风的门槛上,不时抬头望向天际悬月,面色焦急——一个时辰前,塔娜被赤甲卫带回。彼时,她早已从昏迷中转醒。可从始至终,两人除了打了个照面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心照不宣的沉默背后,是离心离德、再难恢复如初的情谊。
许是心中不安,等待的时间亦变得尤为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一墙之隔外,忽传来惊惶不已的呼喝声。
“快跑!!”
“快跑啊,杀人了、杀人了!!!”
“魏人打进来了,城门要守不住了,快跑,快跑!”
阿伊耳尖,将那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心下不由一惊,直觉去看塔娜。
可那少女正低头沉思想着什么,似乎并未察觉府外动静。反倒是那原本负责保护——或者说,“看守”她的赤甲卫,倏然从青鸾阁外匆匆行来,径直走到内院,向塔娜俯身行礼。
“说了么?”
还没等他开口。
塔娜已按捺不住、急声问道:“顾正,我要你与摄政王说的话,你说了么?”
顾正点头,“王爷有命,请王姬立时移步。”
“去哪?”
“城楼督战。”
塔娜不疑有他,只当魏骁是想当面细问她经过,立刻站起身来。
脚下却因久坐而不受控制地发软,趔趄之下、被身后急忙跟上的阿伊堪堪一扶,方才稳住身形。
“我、我也去吧。”
阿伊小声道:“让我……照顾公主,我是公主的侍女。”
“突厥人?”男人听出她的音调古怪,上下打量她一眼。
却不等她回答,又兀自点头,冷声道:“那便跟上。”
倒是塔娜蓦地回头、盯了她一眼。
似乎想说什么——目光落在阿伊紧紧搀扶自己的手臂上,终究没有说,只沉默着抽出手臂,快步跟上顾正而去。
*
城中烈火熏天,久扑不绝,几乎沦为炼狱;
城外,前脚扶老携幼逃出城去的百姓,后脚便惨死在屠刀之下。
连哀叫声也未及发出,便被纵马赶来的大军杀得措手不及,顷刻之间,尸横遍野。
一身黑甲的魏将高坐马上,右手提着只血淋淋的头颅把玩。
半晌,蓦地仰起头来,冲城墙上严阵以待的众人厉声笑道:“摄政王,不,辽西王,你如今还在装腔作势什么、还不为我等打开城门?陛下早已应允,待收服绿洲城,便将这千里沃土许你为封地……”
“休要妄言!”
魏骁当即出言呵斥道:“无耻小人,真以为这空口白牙的几句污蔑,便能离间吾与众将不成!我乃辽西摄政王,岂会做出此等丧/权/辱/国的丑事!”
“不会?”
那魏将笑得猖狂而畅快:“那试问,这城中大火何来?没有摄政王手令,兄弟们可入不得城……不要忘了,你在信中是如何向太子殿下摇尾乞怜、求归故土!是了……这辽西,你纵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终究还是个外人呐!”
一字一句,直戳心窝。
饶是一贯不露声色如魏骁,亦不由被他激得怒发冲冠,察觉赵昭明等人目光不善,更是当机立断、劈手夺过身旁箭手长弓,搭箭上弦。
未及射出,忽有赤甲卫匆匆而来,附耳轻语。他听得眉头紧皱。
一怔过后,却终是丢开手中弓箭,侧头吩咐道:“把人带来。”
语毕,垂眸望向城下阵势:
夜色昏暗,唯借火把照明。可饶是如此,他目测对方兵马亦至多不过五万。而己方光是绿洲城中、屯兵便有十二万。
哪怕除去为救火疏散而无法出战之人,拼死苦战,单凭人头、也难说毫无胜机——多年来,绿洲城能在乱世之中屹立不倒,自有它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