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尸首,直挺挺跪倒在地。
......
“各位,可是来找我的?”
红衣又染血,十指不沾尘。
谢缨手中银蛇长剑出鞘,房顶上,悠然无骨般斜靠着垂脊。
望向下头密密麻麻的脑袋,剑尖一翘一顿,他老神在在地数:“一、二……四十,四十一。你们就这些人,也敢来与我一会。怎么,养你们吃闲饭的人,如今捉襟见肘,养不活这多出来的几张嘴了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循声抬头。
看清来者何人,早先气焰嚣张的黑甲兵首领,却当即背过手去,手指极快地打了数个手势,随后毫不犹豫、拔刀相向——
“众人皆在!列阵!”
谢缨淡笑一声,飞身跃下屋顶。
一剑将跪倒在地的老翁挑起、丢入后巷,他迎上飞扑上前的甲兵。
双方却并非有来有往,相反,到最后,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奇怪的是,转瞬折损二十余人,那头领依旧不慌不忙,且战且退。直退入一处前宽后窄的巷道之中。巷道前后出口,忽的多出六名全副武装、佩玄铁指套的兵士。
谢缨目光掠过那指套,眉头微蹙、忽觉不对。
脚尖轻点,旋身疾退。
却仍是慢了一步。
抬起头去,眼底,唯有一张近乎遮天蔽日的金网兜面而来。
*
魏咎匆匆踏入承明殿中。
入目所见,是一如既往的“满目疮痍”。
一盆接一盆的清水端入殿中,又一盆接一盆的污水血水被端出。
他虽早预料到,此番病情耽搁甚久、情况想必严重,来时亦做了十足准备,但等真见到病榻之上,犹如被抽干生气,、血不止的父亲时,心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与惶恐,仍是将他整个人慑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失神良久,方才反应过来、四下跪倒一片的宫人是在向自己行礼。
而他站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簇拥之中。
鼻尖血气之浓烈,激得喉口发涩,以至于,费劲努力半晌,竟都没挤出半个字来。
最后,反倒是满脸病容的魏弃半撑起身,向众人沉声道:“……都下去。”
偌大寝殿中,满满当当的宫人这才鱼贯而出。
不多时,殿中便只剩父子二人。
魏咎站在原地迟疑良久,末了,终是走上前去,在床边跪下。
“为何之前,都不许我来?”他问。
用的不是“儿臣”,而是“我”。
魏璟尚且能在宫中自由出入,他身为太子,却在魏弃受伤的第一时间,被一道圣旨关在宫外,非令不得入。若非如此,他不至于到今日才亲眼得见,那刺客留下的伤势、竟已将魏弃伤到这般地步。
“你不是……不会死么。”少年的声音压得极低。
手指紧攥袖角,直揪得满是皱痕,却仍止不住那从喉口带来的抖簌,“你受了伤,明明每次都能很快痊愈,为什么,这一次……都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叫我来,是因为……”
因为你已经恢复如初;
因为你,还会像从前一样,无论何时,总能在最后一刻,站出来主持大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一个命若残烛、油尽灯枯的垂死之徒,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
“告诉你。”
魏弃却冷冷道:“告诉了你,你便能把我治好么?”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气。
便有秾艳国色,曾清冽如星的双眸,此刻,亦因死亡将近而黯淡无辉,满头枯发披散在肩,没了往日光泽。
甚至,不过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绸中衣,他那瘦得只剩一身骨架的身子,竟也似撑不起来般垮塌着。
被上、床上、地上,皆是方才挥退宫人却来不及清扫的斑斑血渍。胸口处溃烂的伤口,不断流出脓血,从中衣之下洇出血迹,向外扩散开去。
“……”魏咎被他的冷言冷语刺得一愣。
原本几乎涌上天灵的热血,顿时在这句毫不掩饰的嘲讽中冷却,狂跳的心亦落回原处。
他松开已皱到没眼看的袖角,端端正正跪好,低声道:“是,儿臣无能。”
“不,”魏弃却打断他,“这一次……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
魏咎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从魏弃嘴里听到类似的夸奖是什么时候。
记忆中,他似乎总是对自己吝于辞色、要求近乎严苛——尤其是在四年前,地宫中的“尸首”被盗后,他便再没有对自己露出过笑容。
身为一国之君,却一心沉溺于杀伐征战,转头,又只会把那些麻烦的公主女眷、厌烦的世家交际、唠叨不停的学士太傅,不管不顾地推给尚且年幼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