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终究还是,不甘心,活一世,为人牛马。
这般毫无选择的人生,谁又能真的甘之如饴?
……
她的世界,至此,终陷入一片被泪水洇透的黑暗中。
破碎的记忆里,似乎仍有父亲宽厚的肩膀,有阿娘温暖的怀抱,有轻抚发梢的温柔手指。可那一切,原来本都不属于她。
【谢沉沉……】
连谢沉沉这个名字,都不曾属于她。
所以,她还剩下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了。
过往的一切,都被渐次尘封,她走在没有出口没有尽头的黑色甬道中,却仍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前方——还在锲而不舍地唤着她去。
可,到底是什么呢?
【芳娘……】
芳娘——?
她忽然顿住脚步,在黑暗中茫然四顾。
*
“开始罢。”
谢缨拉开房门,迎上门外等候多时的百里渠,与躲在他身后,端着水盆、一脸惴惴不安的解十六娘。
似乎并不避忌他们听见了什么,又或听到过什么,他只兀自从百里渠手中接过那把银蛇长剑,挂到腰间,随后抬步向院外走去,“外头的人,我会尽量拖住。”
“等等。”
百里渠却突然回头叫住他。
“换了这一回,不会再换了?”
“……不会。”
“我与十六娘,你答应我,从此便可安生度日?”
“或需再躲些时日,但,不会太久。”
谢缨说着,低下头去,轻抚着剑柄上的蛇身纹路,“突厥,辽西……终有一日,大魏亦在我手。到那时,欠你的诊金,自当补还。”
“大可不必!”
百里渠冷哼一声,猛地摆手,“十六娘,关门送客!”
话落。
一人走向屋内,一人踏向院外。
似如当年山口处默契的分道扬镳,他们本“师出同门”——
又,终究殊途。
第117章 明君
上京皇城。
东宫, 撷芳殿。
自天子遇刺,病重卧床以来,已有月余。
太子魏咎受命监国, 由左右丞相协理政务,这位过于年轻、乃至幼弱的太子殿下,至此, 终得以再无掩饰地向世人昭示他早慧的表象之下,纵横斡旋于各世家之间而片叶不沾的本事。
短短数十日,东宫门槛几被踏平, 每日登门求见的“贵客”, 多如过江之鲫。
“太子殿下, 曹右丞在外求见, 特命老奴递上拜帖——”
“不见。”
“……”
似乎未料到自家主子回答这般干脆,跪在下首、一身管事打扮的老翁顿时满脸为难地抬起头来,顿了顿,迟疑道:“殿下,可右丞大人,现已在东风厅候了两个时辰……”
连着几天,都是天光未亮便已登门,却次次都被故意晾在外头干等。
那曹右丞毕竟年事已高, 又乃两朝元老、门生无数,消息若传出去,外头的人该怎么看?
“既然他喜欢等, 十个时辰也等得。等累了, 自然也就明白我的意思。如今想是还没死心。”
少年手中朱笔不停。
转眼间, 一目十行地看完手中奏本,一个“善”字写罢, 随手搁到一旁,复又淡淡道:“东宫中,尚不缺这点待客的茶水罢?”
“这……”
殿下自幼脾性温和,待下人尚且和颜悦色,却不知为何,对这权倾朝野的右丞大人颇有微词。
老管事心中不住摇头,却也知话已至此,便是再无转圜余地,遂无奈低头应是,恭敬退到殿外。
殊不知,自己前脚刚走,后脚,一身黑衣的高瘦青年便翻窗而入,在魏咎跟前原样跪下。
“事情进展如何?”
魏咎听见动静,依旧头也没抬——仿佛早知他在外间等候。话中情绪却显然多了几分波澜,“人找到了?”
“回禀殿下,”顾不离垂首道, “那贼人极为狡猾,逃出上京后,不仅一路以山险掩护,日夜兼程,更多次凭借接应、伪造通关文书。我等虽好不容易寻到线索,与他几度交手,十日前,他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在北疆一带彻底销声匿迹,卑职已命人兵分五路,沿塞南五镇向北搜寻……”
“北疆?”
“是。”
魏咎沉凝片刻,忽搁下手中朱笔,从身后画缸中抽出一支卷轴。
解开封绳,内里徐徐展开,那画上所绘,赫然正是一份北疆舆图。
“听说北疆,去年闹了一场不小的瘟疫,”手指拂过画上各处,不时停顿,他话音温吞,“燕人死伤惨重,难民蜂拥所到之处,瘟疫散播之迅捷,更是十户仅存一,民不聊生。这里头,受灾最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