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仿佛看出了沉沉眼底一瞬闪过的迷茫。
谢缨低下头去,摩挲着她因沁出汗意而几乎滑腻的手指。
许久,方才淡淡道:“他倾慕阿史那珠,垂涎多年而不得。”
垂涎多年而不得,所以疯魔。
......
生来丑陋,又遇大火毁容。
尹问雪此人,平生荤素不忌,唯独忌讳一件事,或者说,一个字——
“丑”。
为了变得不再那么丑,至少,不止他一个人丑,他酷爱四处搜罗美貌少年,将他们投入蛇坑,以看其厮杀为乐,美其名曰,世人皆丑,我亦无二;
为了不再做世人眼中鄙弃的丑人,他更热衷于,剥下那些早已死去的少年人/皮,制成自己每日一换的“衣裳”,甚至以此出发,钻研出了一套惨无人道的易容法。
推骨,钻钉,换皮,忍人之不能忍的痛,力求把这外力得来的脸纳为己有。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留下所谓的活口,之所以要给十张饼,给些微末的期望,只是因为,在几百人中能活下来的这十个人,定当是心智坚韧,求生欲望极强,换言之,即是能忍他剥皮之痛——而生生挨到最后一刻才舍得咽气,以便他制成最新鲜人/皮衣裳的上好人选。”
只是,往年这般“考验”,如无意外,都能留下数人。
独在谢缨那一年,却出了变故,仅仅活下来了他一人。
或许也正因此,他并没有马上便被剥皮,而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悉心照料”,以期他将一身大伤小伤养好,留下最完美的一具人/皮。
而彼时照顾他的人,便是尹问雪唯一的“关门弟子”,多年后,同样名震江湖——却无人知晓他师从何处的“千面郎君”,百里渠。
至于此人,为什么能够在尹问雪手下逃过一劫——
用尹问雪的话来说,他自己这身皮囊虽丑,至少还能让人“挪不开眼”,无论美丑,总归能被记住。
而百里渠,则是无论你看多少次,偶遇无数回,永远都会因某个过于普遍的特征而被迫模糊记忆的,平庸至极的庸人。
尤其是,他还是个胆小怕事,任人驱使的草包。
【给他上过药了没有?】
【上、上过了师父。】
【你在结巴什么?这么盯着我做什么?!小兔崽子——】
【我……我没有师父!我没看!……我这就去给您端水洗脚……!】
尹问雪不喜欢他,却乐于支使他;教他一身本领,又时刻不忘打压他。而百里渠,概都“欣然接受”——欣然为虎作伥。
死在百里渠手里、光是尹问雪找来给他练手剥皮的少年,那时,已然不下数百。
谢缨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这百余人里的又一笔新鲜血债。却没料到,这貌不惊人的少年在为他上药的间隙,竟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要杀了他吗?】
为虎作伥到、几乎被人血腌入味的少年,说出这句话时,却平静得令人心惊。
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迟疑着没有回答。
【你,要与我合谋,杀了那恶贼么?】百里渠却在他耳边,又一次重复道。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
上药的依然没停,将死之人依然安静等死,只是,似乎冥冥之中,一切又有了新的不同。
【怎么杀?】
【毒药。】
【你是他的徒弟,你能胜过他?】
【我从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就在准备这瓶毒。】
一瓶积攒数年收集炼制、一滴即可致命的奇毒。
机会,只有一次。
那张平凡到让人过眼即忘的脸上,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恨意,只静静望向谢缨,许久,又一次,再一次,平静地重复:【你,要与我合谋,杀了那恶贼么?】
......
“我别无选择,自然只能答应他。”
谢缨垂眸看向沉沉脸上干涸的泪痕。
虽然极力掩饰,可那紧抿到几乎泛白的嘴唇,仍是泄露了她心中的惶恐不安:
她为这故事中所描述的一切所惶恐,又为谢缨这般平静、从容到犹如局外人的语气而感到不安。
可她还能说什么呢?
“百里渠想杀尹问雪,多年来,用尽各种办法偷摸□□,却因为不知道那座山的出口在哪,迟迟不敢下手;而我,恰巧从尹轲的嘴里,探明了蛇窟中的十五条暗道所在,尹轲被毒蛇拦路不敢前行,但我的身体却不知何故、并不惧怕蛇毒,所以,我答应他,待我养好伤后,定能想到法子带他离开。”
至此,百里渠再没有了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