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咎话说得平静,听着毫无情绪,脸上却明晃晃写着“不予认同”四个大字。
——不予认同,甚至满脸嫌弃。
“他那孔雀开屏似的行止,”以至于说到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魏小少年总结道,“你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
“……”
“光是你能面不改色忍下来,还若无其事站在他身边,天底下,恐怕也只你一人,还需费心扮什么十六娘?”
随便换个别人过去,不被他吓得纳头便跪,也多半飘飘然到在后宫里横着走,哪里会像自己眼前这个……
没事人似的,一心只有这么个镯子。
“拓本能到我手里之前,第一,自然是到他手里,”魏咎道,“他恐怕先我们一步,便借他人之口描述,猜出了这是什么。”
同样,大抵也从自己特地将拓本送来这的事上……魏咎想,猜出了她对那地宫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他知道她要开地宫,便索性将钥匙亲自送到她的手里。
但。
“息凤宫,如今由内廷卫的人重兵把守。”
魏咎已了然自己那阴险爹一环扣一环的“阴谋诡计”,表情几度欲言又止。
“嗯?”
沉沉一愣:“阿壮,你也进不去么?”
“进不去。”
魏咎摇头,“所以,哪怕你今有暗门钥匙在手,其实也毫无意义。”
“……”
“除非。”
除非,领你进去的人,便是当今天下唯一能对内廷卫发号施令的人。
除非,那个人,在这上京皇宫中,无处不可去,无处去不得。
沉沉和魏咎默契对视一眼。
这一刻,彼此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四个大字:
中、计、了、吧?
第112章 亘古
“果真中计了?”
右丞府中。
一袭朝服未褪, 满头白发的老翁端坐书案前。
鼻下两道深深的沟纹,令他整张脸显出鲜有笑面的老气横秋之色。
说话间,垂眸看向跪在跟前的矮个儿青年, 两条长眉复又拧起,眉心攒起深深刻痕。
“死了一个江雁还,竟还有意外之喜, 虽说便宜了那人……也罢,能杀杀魏家小儿的威风,亦算值当。”曹睿冷笑道。
说话间, 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密函。
他忽的话音一转, “你可曾寻机入内查探, 地宫之中, 究竟藏有何物?”
“属下无能,至今仍未找到机会。”
青年恭敬颔首:“地宫暗库,守卫森严,每日除翰林学士可有两个时辰入内,其余皆四面封锁,虫蝇难近。”
意思便是,至今还未有所获了?
话落,屋中一时死寂。
曹睿闭目养神良久, 复才幽幽道:“与人合作,让利三分在所难免。但,总不能全然便宜了他人。难道一番苦心, 全为旁人做了嫁衣?”
“……”
“三十二, 莫忘了你与魏家的血海深仇——亦莫让老夫再对你失望。”
青年闻言, 默默叩首应是。
“还有一事,属下困于宫中多日, 未来得及向大人禀明。”
“何事?”
“那日,息凤宫火势蔓延开前,”三十二低声道,“属下亲眼所见,江氏一直对着解家那十六娘磕头,嘴里高呼着……”
【娘娘,雁还知道错了……!】
【雁还错了,娘娘,雁还背叛娘娘,雁还如今已得了报应,您原谅雁还罢。】
【您带雁还走罢!】
曹睿眉心猛地一跳,双目大睁,霍然起身。
......
与魏咎谈过后,沉沉想了整夜。
翌日一早,却终于还是托他向承明殿那头递了话去。
幸运的是,当日又逢大雨,乌云蔽天,久不见晴。
不幸的是,雨天湿寒。
她肩上伤口养了小半月,好不容易勉强见好,如今,又立即打回原形。
前来为她换药的太医前脚刚走,魏咎立刻脸色一变,向她提议改日再去。
但沉沉思索再三,仍是坚持——就在这天,与魏弃下地宫一探究竟。
“他的两眼,至今还不能见光,”她说着,抬手指了指双目,“总归是只能人等天,不能天等人,万一过了今日,连着晴半个月怎么办?”
魏咎对此不置可否。
“可你究竟为何对那地宫格外执着?”
他问:“那地宫底下,除了一堆让翰林老古董们眼红的藏书,还有什么?”
“不知道。”
“……”
“没有骗你。”
看着魏咎脸上那吃瘪加怀疑的表情,沉沉一时失笑。
笑了半天,复才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她说,“稀里糊涂地掉进里头,稀里糊涂地开了门……说执着谈不上,我只是总觉得,那里头有什么与我有关的东西,不去看看,便觉得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