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扑通”一声,令人心底发凉的钝响。
江氏却置若罔闻,只静静坐在一地血泊中,一脸爱意地,轻抚着怀中木塑。
“都死了……都死了,”她喃喃自语,满面笑容,“只剩我和你了。”
“峥郎,你说过,我们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你答应我的。”
“一生一世……谁都不能再叫我们分开……”
*
而与此同时。
上京城外,一辆四马齐驱的华盖马车,正在重兵护送下,缓缓驶在官道之上。
车中不时有人撩起车帘,四下探望。
眼见得城墙渐近,原本交头接耳、同身旁人窃窃私语的少女,却骤然低头拭泪,模样伤心不已。
“宋姐姐,这、咱们这就算到上京城了么?”
“嗯。”
“我这辈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上京——呜呜,呜,第一次来,就要……就要去见我的太姥姥同太姥爷、还有阿爹阿娘了。呜呜,我、我阿姐,今年要烧多少纸钱,才够我们在地下花……”
“别说晦气话!咱们也不是非得死。”
“可、可是宋姐姐……你怎么也在哭呀。”
“……”
似乎没发觉身旁人无言哽住的表情,那一身绿衣的少女说完,擦擦脸上眼泪,又接着呜呜咽咽:“早知如此,我走之前便该多带几张胡饼的,我好想念诗娜儿做的胡饼……死就死了,至少、至少得叫我做个饱死鬼吧——”
“别说了。你看你旁边那个,不就是只现成的饱死鬼么?”
“啊……”
“她都昏了多久了,还不见醒,倒是每次送膳来,都闭着眼睛吃得一干二净,”女人摇头道,“照这么下去,别人不知道,反正她一定能做个饱死鬼——”
......
谢沉沉是在一阵颠簸中,被生生晃醒的。
迟钝的五感逐渐回笼,沉重无比的身体,亦逐渐有了知觉。
然后。
她便听到了四周那无可忽视的嘤嘤哭声。此起彼伏,哀婉痛绝。
沉沉:“……?”
她还来不及问诸位姑娘这是在哭什么,手里却被莫名其妙先塞进一把匕首。
“拿,拿刀给我做什么?”她懵了。
声音还沙哑着,有些迟钝地问。
“自戕。”那个塞刀给她的姑娘于是也“嘤嘤嘤”地答她。
“……”
一边嘤嘤嘤,似乎是看她满脸茫然,又一边抽噎着给她解释:“记得,记得要抹脖子,那样、痛,痛快一点,不会很痛苦。宋姐姐说的,咱们听着就是了。”
“啊?”
沉沉闻言,人更傻了。
手里下意识握紧那把匕首,打量也不是,出鞘观摩也不是。
末了,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冲旁边哭个不停的姑娘小声问:“为什么?”她说,“我的意思是……我、我们,我们为什么要……”
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绝啊?
她很认真的想问一句这关乎身家性命的话。
可到最后,却愣是卡在嗓子眼、没能说得出口——
而原因亦无他。
两眼原本因畏光而模糊的视线逐渐复原,她看清楚了四周的景象:此时此刻,她正和一群人比花娇的姑娘,十几个人,一起挤在辆……勉强算宽敞的马车里。
而这里头的姑娘,有两个特点。
第一,人人都漂亮得出奇。除了她。
第二,人人都在哭。
依旧除了她。
这——
沉沉看一眼哭得几乎快要厥过去的姑娘们,又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匕首,脑子里轰然一声,炸了。
等等,谁来给她解释解释。
这好像被人卖了的凄凉……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啊啊啊啊!!!
第96章 魏咎
谢沉沉现在很深沉。
准确来说, 是在解家这个蜜罐子里泡久了,几乎都已经习惯做人人宠爱的解十六娘之后,她时隔很久, 终于又一次开始思考自己这仿佛被狗啃过一口、七零八落的命运。
思考到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该来的跑不了。
不该来却非要来的,你想拦也拦不住。
想明白了这一点, 她甚至都已懒得问那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事实已是既定的摆在眼前,她亦只能努力安抚旁边哭得一抽一抽的姑娘。
费劲巴拉地、从人嘴里套了半天话, 她总算搞清楚:这马车上除了她外的十一名女子, 皆是被魏治送来上京示好的无辜少女。
至于示好的对象, 她更是再熟悉不过——不愧是能给赵明月留书, “昔我之妻,今甚慕之,乐极何欢,不思故土”的男人。
如今,爱好除了打仗、杀人之外,又多了一个“贪恋女色”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