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真如你所说,此人武功高超,可你既知自己体质特异,便更应顾全大局,以命相搏,直至将此人赶尽杀绝,把赵女带回上京,”魏峥冷声道,“但眼下,你却出现在朕眼前。”
“因我不必去做毫无意义之事。”
“毫无意义?——你告诉朕,什么叫毫无意义,”魏峥被他平静无波的语气逼出额角青筋,“还是说于你而言,阿毗,能让你顺理成章地避开这门婚事,反倒是件好事么?!”
话落,殿中的杀意一瞬凝滞,几乎令人无法喘息。
“回陛下,确然如此。”
可魏弃却仍似对此浑然不察般,依旧面不改色,平静地反问:“还是说在陛下眼中,我应当为失去这门婚事而后悔莫及?”
“……”
“与赵氏联姻,本非我所愿,如今功亏一篑,或许亦是——不该求而强求的报应。”
报应。
谁的报应?!
“你放肆!”
魏峥拍案而起:“逆子,你真当自己能反了天去不成!”
“不,陛下,”魏弃温声道,“我不过是您手中的一枚棋子,对这一点,我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说话间,他此时此刻的神态,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缓了。
魏峥看在眼中,竟有些莫名的无言以对。
重重拍在御案上的右手,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意。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而这却亦给了魏弃机会,平静地,把要说的话说了下去——
“若我孤身一人,或许早已如您所说、反了天去,不受任何人掌控。但如今,我心中已有挂牵,无法独善其身,自然,也就注定受制于人。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这些时日以来,无论婚事也好,抑或您想让我为您除去的朝中爪牙也罢,我都一一遵从,绝无二话。”
“我早已不将您当做我的‘父亲’,却依然可以做您的‘臣子’,只希望您,将我物尽其用,从而,能善待我的妻子。”
“我何时亏待过她?!”
魏峥冷声道:“她在朝华宫中有吃有穿,衣食无忧,纵然……那一日,陶朔亦对她礼遇有加。”
“的确如此,”魏弃笑了,“所以如今,您与我还能平静地站在这里,而非刀戈相向,骨肉相残。”
魏峥一怔。
他忽的想起,自己已很久没见过魏弃脸上,出现“笑”这个神情。
带着真心实意的、而非讥讽冷漠的笑,于他而言,竟似恍若隔世。
大多数时候,在他的记忆中,自己的这个儿子总是沉默的,平静的,顺从——却并不温和。他的眼神永远不会直视向他,他的唇角永远低敛,漠然地抿成一条线。
以至于,他与丽姬分明有六七分相似,可逐渐地,竟已让人找不出丁点昔日故人的影子。
他成了一个令人陌生、好奇,又不得不打从心里惧怕和提防的少年。
可这一笑。
依稀间,魏峥又从那眉眼间找出了几分令人无比怀念的温度。
顾离。
顾离……
他心口灼烫起来,手指不由地收紧,喉口发涩,嘴上却仍是低声斥责着:“你可知光是你这些大逆不道之言,便足够朕将你——还有你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妻子’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您不会的。”魏弃说。
“……”
“您不舍得丢弃一把,仍能为你所用的刀,”少年声若敲冰戛玉,清透悦耳,“而我的妻子,便是当世唯一,能制住我的‘刀鞘’。一把没有刀鞘的刀,注定会失控而大开杀戒,这个赌注,于您而言,是得不偿失。”
“陛下,你并非这般意气用事之人。我赌,您是知道我的底线的……唯一的,不能越过的底线。所以,您不会那样做。”
他的话并不重,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吞。
可不知为何,魏峥看着眼前不闪不避望向自己,眸色沉静的少年,心中却忽的泛起几丝寒意。
他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话。
“而我今日来,亦只是因为听说……嗯,一段空口无凭的传言罢了。”
魏弃的脸上笑容未褪:“几个月前,七哥府上有几名侍妾先后有孕,陛下对此颇为关心,派出太医为其日夜诊脉,重药保胎,可那些稀世珍贵的草药到最后,似乎毫无作用,连一个孩子也未曾保下。至于那几名侍妾,事后亦都暴毙而亡,死相可怖。”
“荒唐,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