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恰有人敲门、又送来十余张“谜底”。
金复来一张一张翻过,紧蹙的眉头却始终未有放松。
直至翻到最后那张。
他的手指停于眼前未干透的墨渍,神情忽的微怔。
回过神来,猛地抬头,同身旁仆从道:“速将作此答卷之人请进屋来。”
仆从连声应是,不多时,便请来一位白须白眉的老先生。
金复来认出这位便是三弟学堂里的文夫子,面上不由现出几丝迟疑。
顿了顿,却仍是起身与人见礼:“见过文夫子,某叨扰了。”
少年声音温和,如清风拂面。
“专程请夫子一叙,还望请教,‘天下乱,目中见菩提,兴亡不管’,为何要对这句——”
【净土灭,纵木鱼敲破,何得登仙。】
对仗并不工整,词意亦非婉转。
偏偏,却与他心中所想无出左右,令他一瞬豁然开朗。
想来书写此句之人,便是惠寿大师所说、他今日合该等到的有缘人。
金复来心下紧张,一眨不眨地望向面前的老夫子。
文夫子听罢,却轻捻白须道:“老夫不才,最后一道对联,并非出自吾之手。”
他一愣。
“那是何人所作——”
“他们此刻应已走远。”
文夫子摇头道:“那少年只托我转告,若有人问及为何,便告知对方,‘凡人目,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真正的菩提目,见山,却知山倾埋枯骨,见水,知涝年水滔天’。苦于答案,不如一见天下。”
末了,又从袖中抽出一纸折了两折的信纸。
“至于这封信,则是谢家姑娘托我转于阁下。”
金复来尚未从那几句话里回神,人反应慢了一拍,可仍是下意识接过信笺摊开,一目十行地读完,而后,面色忽变。
“这……!”
少年脸上忽现勃然怒色,扭头问身旁仆从道:“从我在浮青山静养至今,三个月来,大哥日日在找陈家人的麻烦,拦着陈缙、不让他赴上京参加会试?”
仆从眼神飘忽,讷讷不敢答。
少年见他表情如是,当下便知了答案。
声音更冷了七分。
“我早已说过,金家不是恶霸,横行城中,终不得长久。”
金复来道:“十年寒窗苦读,终登天子堂前,本是江
都城一城之幸事,他竟敢横生阻拦,将我们金家置于何处,身为大丈夫,竟连这般肚量都无,又有何颜面去见金家列祖列宗?”
“传我令下去,我以金家代家主身份,从即日起,命他长跪祠堂,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二公子,使不得呀,”那仆从听罢,脸上轰然变色,顾不得文夫子在旁,急忙跪地为金不换辩解道,“大公子他只不过孩子心性……!”
“孩子心性?他如今多大了。”金复来道。
“……”
“速速派人为陈缙准备一匹快马,备好盘缠。再请四名得力镖师,务必在一个月内,安全将其送至上京,”少年声色皆厉,“若有闪失,或再有人从中作梗,我金二以性命担保,绝不姑息!”
......
而与此同时,碧川江边。
江都城自古依河而建,此河名为碧川,穿城而过。
时值上元佳节,河道两旁,皆是放灯的男男女女。
沉沉见状,也花光身上最后那枚碎银子,买来一盏荷花灯。
向一对好心夫妇借了笔墨,她央着魏弃在上头写愿望。魏弃写了几句,她却看不懂。
轮到自己写,索性简单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开心”。想了想,又添上四个端端正正的:“问殿下安。”
荷花灯融入灯潮中,随水飘远。
她目送它远去,转身还了笔墨,顺带赠出两枚饴糖——这还是方才萧殷给她的。
取下修罗面具的小姑娘巧笑倩兮,祝好心夫妻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跑回魏弃身边,却见少年的目光仍落在那远去的荷花灯上,久久未动。
她问:“殿下方才写了什么?”
魏弃说:“荒淫之句。”
“……?”
沉沉一愣,反应过来那话是什么意思,却不由地红了脸:“什么荒淫……殿下才不会写那种东西。别骗我,到底写得什么?”
魏弃不答,却反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沉沉笑,“我的愿望,方才都写上了呀!——嗯,不过,若是我认得的字再多一些,我还要写,吃好、喝好、睡好,每日都过得开开心心、有用不完的钱……”她一个个掰着手指细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