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解开腰间布袋,将里头两根血淋淋的手指抖落。
突厥军中,顿时一片哗然,紧接着便传来激愤的骂声。勃格身边副将甚至立刻张弓瞄准,面上神情怒不可遏。
可惜,她只稍微退后半步,便将身形完全藏于阿史那金身后。唯有匕首仍然分寸不挪,横在少年颈边。
“——放人!”她说。
阿史那金任由她“挟持”自己,全程紧咬牙关配合,不发一言。
勃格只得将求助的眼神望向城楼之上、那道始终未有表态的身影。
谢缨背手而立,似也被眼前景象“震慑”,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待要伸手阻拦,左手却倏然剧烈地震颤。
他离她分明不过十余步,竟似咫尺天涯。
“乌戈!”他不受控制地跪倒下去,只得咬牙唤道,“乌戈!拦住她!”
话落,一道黑影骤然从沉沉身后闪现:没人发现他何时藏在那,又是如何神出鬼没地现身。
待到众人发现他行迹,他的左手已然掐住她脖颈。
沉沉反应不及,未能挣脱,瞬间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手中匕首“当啷”落地。
勃格见状,终于长舒一口气。怒从心头起,即要下令弓箭手将这魏女射杀。
“谢缨”却又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住——!”
住手。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只霍然瞪大双眼,看向虚空之中、破风而来的羽箭。在他开口的瞬间,将乌戈射杀当场。
一箭穿心。
那天生力大无穷的突厥暗卫,竟被小小一支羽箭裹挟而退,直至狠钉在城楼之上,狂吐鲜血不止——
身后墙壁,应声而碎。
是谁?!
众人脸色大变。
无论魏人抑或突厥人,此刻心头俱是一震,齐齐四下望去,寻找着这羽箭的来处。
唯有沉沉还没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捂着喉咙、咳嗽不止,随即颤抖着手摸起匕首,再一次横于阿史那金颈侧。
可是,她的喉咙竟发不出声音——
她急得快哭,不住哈气,喉口却仍只能发出一些微弱的气声。
不知是方才真喊破了喉咙,还是被那突然出现的黑影掐得失声。
对了,黑影——
她望向墙壁倾塌的方向,面露疑惑。
却忽听身边的阿史那金唇齿簌簌,几乎打着颤的喃喃了句:“那就是……”
那就是?
她循着他视线方向望去。
只见落日之下,残阳泄地。
马踏流星,千里奔袭,如拖着长尾的流星隐现,马蹄踏过之处,草地卷起阵阵烟尘——
背负玄铁长弓,手执双剑的少年将军,纵马杀入阵中。
犹如开山劈道,双剑起落,一片头颅坠地。战阵之中,突兀地矮下一截,而后,无头尸首轰然如山倒。
鲜血顷刻间溅满他的身与脸。
可,来者究竟是沐血而生的战鬼,抑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修罗,此刻已不再重要。
被围的百余名魏军将士,只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倏然爆发出威震天际的呼吼声。
就连只剩一口气的范曜,亦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似笑似哭,以身为盾、冲上前去为那少年将军掠阵。
“诸位将士,”王虎落后半步,扶起范曜,与之并肩作战。又举起手中巨斧、哽咽着振臂一呼,“跟上殿下,我等一同退入城中!”
突厥人本就被那突然出现的少年将军吓得人仰马翻,战阵不住向后溃退。
如今,阿史那金的性命又还在魏军手中攥着,勃格见谢缨迟迟未有指示,亦不得不避其锋芒,咬牙下令暂退。
此前众人苦战数个时辰,仍不得突围,如今,终现一丝生机,当即前仆后继、拼死杀开血路,一路冲杀至定风城城门外。
魏弃断后,活生生将一应突厥兵士吓得不敢近前。
“开城门!”
王虎仰首望向城楼众人,怒吼道:“速开城门!”
可城楼之上,竟无一人响应。
反而是方才还被左右两人押解、五花大绑的阿史那金,竟不知何时被人松了绑。与谢缨一同留守的小将公然反叛,两名狱卒亦被其砍杀而死。
阿史那金解开左手棉布,五指赫然完好,只掌心一道划痕仍在渗血。
而“谢缨”面若金纸,不住喘息——手指紧紧扼住面前少女细弱的脖颈。
沉沉几乎被他举起,双脚离地,半边身子悬停于空中。
若他松手,顷刻之间,她便要摔落城楼之下、化为肉泥。
“妹妹。”
“谢缨”满脸冷汗,声音却仍旧温柔:“没想到,竟是你坏我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