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今颖稍微缓过劲儿来后,才反应过来母亲在说什么,跟着问了一句:“他还在隔壁吗?”
肖蓉回忆起刚才聂涛来时的描述,犹豫了两秒后,还是转述给了黎今颖:“……浚北一直不愿意离开婉笙的遗体,说什么都不走,应该还在她的卧室里。”
黎今颖毫不犹豫选择了前去探望。
她向肖蓉提出:“我也睡不着了,妈妈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婉笙阿姨她……以前待我很好,我还是想看她一眼。”
肖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行,你才多大?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能承担的。”
肖蓉的逻辑也能理解。
胡婉笙的死亡,是女儿有资格知晓的事实。
但是遗体……这对于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来说,绝对不是能在短时间内从记忆里消化的事情。
肖蓉平日里事事都顺着黎今颖,但唯独像这类有可能给孩子留下阴影的事情,她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任凭黎今颖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行。
黎今颖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陪你去隔壁,我就在客厅等着,也能给浚北弟弟做个伴儿,不然他一个人得多难过。”
当她搬出聂浚北来做幌子后,肖蓉果然松动了,最终答应让黎今颖在客厅等着。
可是,等黎今颖穿好棉衣,踏进隔壁家门后,聂浚北也不愿意离开床边半步,依旧坚持在屋内陪母亲,一步也不肯挪。
肖蓉没了办法,只能搬个板凳坐在他附近,盯着这个不爱说话的小男孩,害怕他突然就精神崩溃。
情况有变,但规则不变。
黎今颖依旧被禁止进入卧室。
她只能坐在靠厨房那一角的位置,偶尔想要从房门间隙里窥见一丝卧室的情形,最终也以失败告终——卧室门合的太死了。
一个小时后,外出的两个男人总算回到家属院。
黎志兴路过自家门口时,见到没有灯火,心里就有了数,估计老婆已经去隔壁帮忙看孩子了,于是他连门都没敲,径直就扶着聂涛走向了隔壁。
但他没想到,自家女儿也在这边。
黎志兴:“颖颖你怎么一个人在客厅坐着?妈妈呢?浚北弟弟呢?”
黎今颖转过脑袋,指了指卧室:“他们在里面,妈妈不让我进。”
黎志兴点点头,叹了口气,就对着身后跟来的老师傅解释道:“人在里面。”
紧接着,走进一老一小两个男人,看起来是一对父子。
老一点的那位戴了一顶黑色冷帽,走在前头。
他先是跟到卧室门口,把门推了一道五厘米的缝隙,瞧了一眼床上的情况后,回头给儿子低声交代了一句:“抬的时候慢点,别碰着哪儿了,这个规矩,知道不?”
他儿子是个瘦长脸,刚做这一行不久,也学着父亲的模样朝着卧室瞧了眼,然后佝着背点了个头。
两人袖子一挽,就准备进门去抬人,临到门前,走在前面的老头又回头问了一句:“你们要停哪?做法事的找好了不?没找的话,这大雪天一时半会也不好弄,现在虽然还能放一放,但也不能拖太久,哦对了!现在都得火化的,不能给你们弄土葬啊!”
他交代了一长串。
这也不能怪他,事先没人给他打过招呼,他刚才听聂涛的口音也不像本地人,谁知道懂不懂现在的规矩?
黎志兴看向聂涛,黎今颖也跟着看过去。
聂涛仿佛骤然苍老了十多岁一般,不仅浑身肌肉像是一夜之间松垮了下来,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
隔了好一会儿,聂涛才哑着嗓子开口:“不停,也不做法事,直接火化。”
刚请来处理后事的父子俩愣了下神,没说什么,推开门就准备去抬人。
反关卧室门后,长瘦脸儿子嘟噜了一句:“死了老婆都不办法事,收费又不贵,也太抠搜了吧……”
戴冷帽的老父亲立马小声呵斥:“闭嘴,人死为大!万一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做这一行,你这张嘴可必须得改……”
瘦长脸儿子舔了舔嘴唇,点了下头。
两人着手就开始准备抬人。
明明冬至早就已经结束,这个夜晚却要比往常更加漫长一些。
窗外的雪渐渐大了。
这对父子干活相当麻利,赶在天亮之前就把一切搞定妥当,还抽出空给聂涛解释了一番——之所以这么赶是他们想着日出前阴气重,离世的人投胎会走得更快一些,人间的痛苦也会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