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医生,也不是科技高尖人才,但他认识巫医生几十年,加上家里还有一个一心钻研学术的儿子,对这类人的了解程度一点儿不少。
“驱使这群人的是极致的理想主义,爱国主义是其中一环,可是专业求索也是其中一环。不得不承认,海外的确在很多技术上领先于我们,像小黎、我儿,甚至年轻一些的巫医生,他们没有人会拒绝在顶尖学术环境精进的机会。”
司令员滔滔讲完,才注意到聂浚北的脸越来越煞白,他又赶紧解释:“诶,但是爱国主义肯定也是小黎的追求,她应该去两年、三年?最多五年嘛,就回来了,你……”
他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蹩脚拐了个弯,喃喃自语,“那你也快三十岁了……”
司令员心也跟着寒了半截。
他儿子虽然是公派多年,但早早成婚,去进修时还带了同为技术人员的儿媳妇同行,所以他从未操心过子女的个人问题。
可是聂浚北不行啊,公派的都是技术人员,即便他想退伍离开,部队也不会放过聂浚北这颗苗子,他参与过太多保密任务,连护照都不一定申请得下来。
“你别吓他了,你真的是看着我们浚北长大的吗?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叔叔。”
聂涛适时打断司令员的话,他转过头朝聂浚北喊话:“别听他的,巫医生不是说了,小黎在考虑中吗?她这么久都没给答复,说不定不想去异国他乡呢,对吧?”
聂浚北隔着黑色大衣,手臂感受到装在侧兜里的方盒子,久久不语。
他了解黎今颖对医学的理想追求。
——她不可能不去。
——她本来该当场答应的。
——可是她没有,甚至还在纠结考虑。
瞬间,聂浚北想明白了,黎今颖之所以犹豫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什么。
他心越来越沉,一个念头随即冒出。
疾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司令员,有电话!”
接线员小跑着闯进聂涛的办公室,气喘吁吁道出消息,面色焦急:“是省里消防的电话,来电人说紧急!”
司令员收起慈祥的长辈神色,没有时间和屋内的聂涛父子交流,立即严肃跟了上去。
他一把年纪了,还边跑边问:“多紧急?消防……什么情况?路上说。”
办公室顿时只留下父子俩。
聂涛盯着儿子,他不擅长安慰人,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话术劝诫。
毕竟,公派这件事情说到底关系到黎今颖个人的职业前途,他们都没有资格插手。
“她该下手术了,我去接她。”
默了半分钟,聂浚北突然出声,用行动给出了他的答案——劝她接受公派,不必考虑他。
“诶……”
聂涛还想说什么,聂浚北已经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像是一分钟都等不了。
聂涛长长叹了口气。
聂浚北平时无论什么危险情景,都能够冷静到底,却在面对感情时,和他这个爹妈一模一样,是个性子急的浪漫主义者。
他看向办公室上的木质相框,黑白照片四周有些泛黄,照片中,胡婉笙扎着单侧马尾辫,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
聂涛的眼角倏然柔和,瞳仁闪烁着光芒。
“婉笙啊,我跟你打赌……他肯定像我们当初那样,想劝对方往前走,别为自己停留。”
人始终是情感动物。
爱到灵魂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拿得起,放得下。
操场上。
今夜并不宁静,突然而至的暴雨打乱了夜晚的操练计划,此时的操场除了哒哒哒的雨点,几乎没有人影。
聂浚北冒雨一路小跑。
雨水贴着他的鬓发而过,凉意渗进脖颈,潮湿的沿海空气让冬季暴雨的寒气更甚。
操场的东北方有条岔路口可以直达驻地门口的闸关,他看着转角口离他越来越近。
两百米,一百米……
就在这时,一道高昂的呼喊声叫住了他。
“浚北!聂浚北!”
声音很熟悉。
聂浚北转过头,发现是司令员身边的副官。
“哎哟,你太难追了……”
副官停下脚步,微微喘了两气,马不停蹄给出指示:“隔壁市有强台风登陆,受灾严重,已经有二十多个人失踪,马上收拾包裹,十分钟后带上你的人,操场集合。”
交代完毕。
副官转头就跑去通知另一队人马。
灾害当前,时间紧急,他没有多余时间解释。
眨眼间,聂浚北最后瞧了一眼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部队医院。此时已经接近夜晚七点,医院大楼亮起白盏灯,在夜色中格外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