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摆摆头,把那摞病例递给黎今颖。
“所以,你先从这些开始,医学理论永远是从实例出发,哪些该用微创腔镜,哪些该做开胸,三天时间够用吗?”
黎今颖闷声半晌。
这一摞好歹也有三四十个病例,三天研究完?除非她这几日都没有手术上台吧。
“哦对”,巫医生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门诊那边你还是得去,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弟子,就搞特殊化,该值夜班就值,不影响你看病例。”
黎今颖:……
她咬牙答应下来:“行!”
接下来的几日,黎今颖有种回归了21世纪黑奴生活的既视感。
在这个时代攻克难题并不轻松。
部队医院有不少实战性人才,许多老军医都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实干派,论动手能力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但要是讲到研究水平,那必然要比年轻人落下一层。
国内腔镜技术在此时还处于起步阶段,黎今颖纵使想要翻阅海外文献,也没有那么容易:一是订阅难,二是翻译难。
订阅的问题,在她入职前已经略有改善。部队专门为巫医生开了绿灯,一路畅通无阻。
翻译的问题却让人有些无力。
黎今颖能啃外语期刊,但她并非专业翻译,需要耗费不少时间。没有谷歌一键转化,许多生涩词汇她都只能到图书馆翻出词典挨着挨着对比,一来一去,又得浪费好几个小时。
即便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了好些年,黎今颖也很难拿到第一手的期刊,往往等她收到海外邮寄的柳叶刀时,已经距离发行日过去了小半年。
黎今颖甚至动过念头,想要回家翻翻胡婉笙留下的外文书籍。
但很快她又打消了念头。
那些刊物大多是基础医学,其中许多技术都在近十年淘汰或是改革,也不具备太多参考意义。
文献这条路走得艰难。
临床同样也不轻松。
黎今颖在部队医院依旧做着医师工作。
在她报道之前,巫医生就已经在着手普外细化科目的计划,如今添了她这份助力,肝胆胰外科正式落实比预计节点快了三个周。
成立新科室,伴随而来的,除了日报的几篇跟踪报道,更多是高难度的病例。
许多病人看了报纸后,冲着巫医生的名气长途跋涉来到医院,巫医生也照单全收。
作为唯一的徒弟,黎今颖也只能跟着导师硬撑,原本一周三台手术的频率,愣是翻了倍,甚至只是优先处理重症,余下不少人还在排队。
专注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手术室的门一开一合,墙壁上红灯熄灭,绿灯亮起,几十台手术轮完,三个月就过去了。
“今天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黎今颖刚关上水龙头,就听见这句话。
“不行”,黎今颖摇摇头,下巴往走廊的方向扬了扬,“我还得值夜班,明天上午还有半天门诊,我下午再回去睡吧。”
另一侧,巫医生面前的水龙头还在湍湍流淌。
刚结束的这台手术原本预计两小时就应该结束,病人术前各项指标都算稳定,但迫于经济压力,家属始终要求尽快手术,师徒两人都是耳根子软的家伙,临时决定在夜晚九点上台。
然而,视野打开后,两人才发现情况要比术前预料的糟糕许多,肿瘤恶化速度极快,位置深入,剥离难度急剧上升,最终耗费了近六个小时,切割终于有惊无险结束。黎今颖原本想打发老头回去休息,自己和二助接手缝合,却被巫医生拒绝。
等到两人走出手术室,摘下手套,取下帽子,看见墙上的挂钟,才惊觉已经是凌晨四点。
巫医生洗完手,拧紧水龙头。
他从前还担心过,黎今颖一个小姑娘会不会承受不住与他共事的高压环境。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这丫头和聂浚北一个路数的工作疯子——只要开了头,就逮着终点一条路冲刺。
“我教了这么多学生,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种人,过来快三个月了吧?一天假没休。”
黎今颖嘿嘿一笑。
她前世就习惯了医院里的工作节奏,甚至可以说,来到部队医院的这三个月,是她穿越过来后最沉浸的一段时日。
“师父,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她走出刷手台,心血来潮问,“如果你有一天回到了十多二十岁的时候,你还会选择做这一行吗?”
巫医生和她相处三个月,已经习惯女徒弟脑子里偶尔会冒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认真想了想,询问:“我就直接一睁眼,变成二十岁?还带着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