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浚北原本也准备离开。
但刚才他察觉到中年男人向他投来的微妙目光, 看出了对方有话要说,同样留在了原地。
等到会议室内只剩下三人时,中年男人寻了个借口, 将秘书员支了出去。
秘书员很懂行, 放完椅子后就离开, 还不忘带上会议室的大门。
聂浚北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他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预估再隔十分钟左右, 黎今颖就要下课了。
果然,下一秒,中年男人便来找他切入。
中年男人:“听说是你给汤团长拍了电报,他才终于愿意出山来带新生的打靶课?我们之前邀请了他好几次,他都有些犹豫,怎么说服他的?”
聂浚北摇头:“不是我的功劳,还得多亏附属医院老院长愿意出山,恐怕汤团长妻子怕是会命悬一线,他也只是念及这份人情吧。”
中年男人哪里不知道聂浚北是在推辞。
若不是老院长与他父亲聂涛是旧识,别说是汤团长去求,连他本人出面没办法说动那位老古板,就更别说欠下人情债了。
中年男人打量起站在自己面前也同样不卑不亢的年轻男人。
他看人严格,却很准。
譬如,如今他的秘书员就是他从一群毫不起眼的新兵蛋子里亲自挑出来的,潜力与韧性都远超同龄人水准。
他看向聂浚北,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不仅有比他那位秘书员还要出色的判断力,他甚至还有极佳的家庭背景作为靠山。
他知道,班子里有些老人瞧不上聂浚北,觉得他有个资本家出身的母亲,身世算不得一等一。但他不这么觉得,时代在变迁,这未尝不是聂浚北异与其他大院子弟的优点——吃过苦,才知道甘甜的可贵。
终于,他在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将话题转向了他原本的目的。
中年男人慈祥笑着,一转之前的话题,漫不经心般问道:“浚北你在沿海军区这么出色,你们那儿有没有文工团的姑娘对你暗许芳心啊?”
聂浚北早有预感,干脆摇摇头:“没有。”
中年男人心中一喜。
他家的大女儿秉承自由恋爱,下乡时就和一个男知青定下了终身,这个女婿他一直不满意,却又不想惹得大女儿为难。
他想到自家那个正在念中文系的小女儿,年纪和聂浚北相配正好合适,刚好她也是个姑娘心思,肯定喜欢他这款样貌,如果能牵根线,他也算是为下一代提前谋划。
“我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年纪,现在正在复旦念中文系,有机会要不要……”
聂浚北实时打断他的话,没有让他说出后半句令双方都尴尬的提议。
聂浚北:“忘了和您说,我其实已经有对象了,我爸也已经见过。”
空气陷入一秒钟的沉默。
聂浚北依旧直挺挺站着,心里已经在给他的老父亲道歉:应该也不算借你的名头撒谎吧……
成年人化解尴尬的能力是必备技能。
中年男人不禁庆幸,幸好聂浚北打断及时,他们没有让话题走向更加覆水难收的尴尬境地。
他又切换为刚才慈祥的表情:“这样啊,那挺好的啊,你对象也在上海吗?”
聂浚北点点头,没有再说更多的信息,但微微浮起几度的眼角已经出卖了他的情绪。
中年男人明白了。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的任务基本上明天开完最后一轮会就能结束,剩下的时间如果不归队的话,不如去逛逛市区啊?到时候,我让秘书员帮你整理一份简单的攻略,回了部队,这样的机会就不多了。”
聂浚北正准备感谢时,门外忽然冲进一人,他回头一看,正是刚才离开的秘书员。
“不好了,78新生的打靶课有个女学员被子弹碎片击中,手臂受伤了,已经送医务室了,清创有些困难,可能需要送附属医院!”
中年男人反应很快:“你马上帮她安排车,再给附属医院急诊的主任打个电话,手臂受伤不是小事,会关系到她的整个服役生涯,万一伤到神经就坏了。”
秘书员点头,冷静道:“明白,马上去。”
中年男人回过头想要和聂浚北寒暄几句时,才发现人早已不见踪迹。
他自认算是敏锐的人,左看右看,也实在想不起来聂浚北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中年男人陷入疑惑:难道真的是他老了?
*
聂浚北听见秘书员的通报后,就已经以最快速度冲出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