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雅梅自觉失言,咬了咬唇。
听了黎今颖的解释,她原以为的平静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疯狂滋生的怨气。
——为什么你总是活得这么轻松?
——凭什么对你来说可有可无的机会,对我来说,就是要么生要么死的翻盘点?
肖雅梅的胸腔开始剧烈地上下起伏。
她心中不服气,却又不能表现。
因为她有求于人。
缓了半分钟后,肖雅梅想到她的目的,最终还是选择带上了面具道歉:“今颖妹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想你的,我……”
肖雅梅装作不善言辞的姿态,低着头弯了弯腰,又用手指挠了挠额头,最后抬起脸,弯着眉毛扯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她假模假样行完一套动作后,才将今天的真实来意托出:“今颖妹妹,我就是太担心我选不上了,大队里也不止我一个人上镇里读过书,但我真的很想去省城!”,肖雅梅忽然抓住黎今颖的手,语气恳切,“如果姨父能帮我再写一份介绍信,我也能更有把握……”
黎今颖刚刚浮起的笑容干涸在脸上。
她默默抽回被肖雅梅抱着的手掌,沉默许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上一世,黎今颖不爱看真人秀。
她倒不是不喜欢赛制或是游戏环节,而是她太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演戏痕迹。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示弱,什么时候惊喜,什么时候生气,节目中的大多数节点都是预先设计好的台本。
模板成为模版自然有几分道理,那些故意设计的完美动作,在荧幕上配以或浪漫或催泪的BGM,再缀以花里胡哨的后期,还颇有几分真意。
但到了现实生活中,人又不是瞎子,态度就摆在眼前,哪里会分辨不出真情还是假意?
肖雅梅还在继续装。
她并未察觉到黎今颖的心态变化。
她是天生的演员,知道假中带真的诀窍,真真假假,才能达到最好的伪装效果。
肖雅梅眼里隐约有泪珠:“我命不好,没有办法一直在镇里读书,现在有机会了,当然希望能够抓住救命稻草……今颖妹妹,我家的情况,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我真的不想留在田地里一辈子,帮我那不争气的哥哥攒讨媳妇儿的钱,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求求你了,帮我和姨父说一声好不好……”
黎今颖抿着嘴不答,默默听。
她当然想要帮助肖雅梅,但是她不喜欢被人算计,也不喜欢被人绑架着来到台前。
肖雅梅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还隐隐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石椅周围的热心群众们回头的频率越来越高,大家都有些好奇,小黎同志身边那位身着售货员服装的女同志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被欺负了哦?
——现在的人怎么回事,总是盯着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欺负?
——要不要过去安慰一下?
——算了吧,小黎同志能解决的,相信她!
——也是,那流氓跟恶霸似的,她之前被缠住这么久都脱身了,咱还是别多事。
黎今颖听不见群众们在聊什么。
她只能看见大姨们偶尔投过来的热心肠目光,以及从未停下的嘴形。
万一又把事情闹大,黎今颖可承受不起第二轮冲击了,必须在火苗腾起之前踩灭!
黎今颖没办法,只能先稳住她。
她软了下态度,拍了拍肖雅梅的肩膀:“雅梅姐,你先别哭,我知道你的难处,这些年我们虽然联系变少了,但我知道,你很不容易。”
黎今颖很真诚。
但不代表另一个人也是如此。
果然,一听见她松口,肖雅梅立刻就噤声,哭泣暂停键的速度比电视遥控板还要灵敏。
黎今颖心中刚刚升起的好感,在这一刻终于被消磨殆尽,只留下同情与惋惜并存的一口叹气。
时势造英雄,环境亦是如此。
在乡下田姨婆与陈玉茹一言难尽的教育下,曾经在卫生院家属楼茁壮成长的小树苗,还是被压成了令人叹息的模样。
黎今颖在心中摆摆头。
她还是决定把事实告诉肖雅梅:“雅梅姐,即便我爸帮你写推荐信,也不一定代表他就能帮你申请到名额。同样的道理,即便没有我爸帮你写,你也有很大的概率通过自己拿到机会,又何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肖雅梅急了,她打断黎今颖:“今颖妹妹,你是不是不想帮我?”,她露出可怜的耷拉样,“是,我知道姨父没有那么大的权利,但是他至少可以帮我再加一道保险,不是吗?一封推荐信而已,既不违规又不违矩,为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