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妾室,能活得这般招摇,也算是难得了。
可能是鸢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太久,妇人也终于偏过头来她,这一看不要紧,两人的瞳孔都震颤了起来。
“你是芙蓉?”杜鹃指着她,不可置信道。
没想到一别多年,她看上去非但没有老态,反而洋溢着一种红润的光泽,而这一对比,她的脸上却松弛了不少,不由得羞惭。
旁边的男人也被她的声音引了过来,那双眼在见到她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起来。
感觉到她手心冰凉,言卿舟不动声色地站了出来,将她严严实实挡在了身后。
他眸里淬着薄冰,目光在她身上掠过,见她身上有一种浮艳的味道,心头也能猜测出她的来历,于是语气也沾着一丝冷调,一字一顿道,“这位小娘可睁大了眼再说话,这位是当今皇后的亲生女,德章殿下。”
见他敛着眉,气势犹如千钧,简直令人胆寒,杜鹃又是震惊又是魂飞魄散,“什、什么?”
“殿下,”他转过来对她认真道,“你认得此人嚒?”
鸢眉明白他是在替自己解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摇首道,“本宫不认识。”
听到她的声音,杜鹃哪有不明白的,“你分明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袁嘉生扯着手臂跪了下去,“内人眼拙,无意对殿下不敬,还请殿下宽恕。”
她倒没注意到他,直到他的声音响起才想起点什么来,不过那些旧事已经理她过于遥远,她也无心再继续深思,只用凉凉的语调道,“罢了,谁还没个看岔眼的时候?”
即便已经过了许多年,可这句话在袁嘉生心头好像仍是意有所指,他心口骤然一缩,指甲默默掐进了掌心的皮肉而浑然未觉。
他明白,倘若他当初对她多一点信任,倘若他不那么容易摇摆,或许他们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错已酿成,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好在那厢掌柜也已经将步摇取了过来,见到眼前这幕不禁怔了一下,又恰好听到跪在地上的男子唤她殿下,便疾步走了过去,“原来是殿下和驸马爷,真是失敬失敬,小人把步摇取来了,还请殿下过目。”
鸢眉便从掌柜手中拿过了匣子,将那支步摇打量了一遍,边看边止不住点头赞赏,“掌柜的手艺果然精湛,竟半点也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余光却瞥向了伏身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却故意不叫起。
掌柜得了夸奖,笑眯眯道,“小人不过是熟能生巧,还是承蒙殿下喜欢。”
言卿舟自觉担起钱袋子的责任,付过银子便牵着她往外走。
跪在地上的那两人直到他们已经走远,这才起身站了起来。
杜鹃还万分委屈,泪眼斑斑地看着他,“德章殿下乃皇后娘娘沦落民间的亲生女,你说……会不会……”
“枉你也是官家女子出身,怎变得跟那些长舌妇般爱嚼舌根?”袁嘉生冷斥了她一声,径自反剪双手从她身侧走了出去。
杜鹃脸上一热,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你看看你,我不过说了一句,你便跟我变了脸,还不是你心虚!”
袁嘉生听到这话,脸色更是凝了霜,却怕他们还不曾走远,只好咬紧后槽牙一忍再忍。
他朝远处望了过去,见她刚走到车前上了马凳,不慎踩到了披帛,趔趄着倒在她那男人身上,两人眼神对了一下,蓦然羞怯地躲进了车室里,男人怔了怔,紧随其后地钻了进去。
他脸上一阵冷一阵热,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揉碎了,确定她听不到他们争执后,他扭头便对她冷了脸,“够了,什么时候妾也有资格与主子狡辩了?就你这贪得无厌的性子,这些年来赏下的金银珠宝也够你活个大半辈子了吧,回去就把那些金银细软包好,以后我袁家的门你便不必进了,想去哪去哪吧。”
杜鹃哇的一声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面容丑陋,变得尖酸刻薄,可还不是怪他这么多年他一直熬着她,纵容正房娘子欺侮她,甚至连个丫鬟都可以随意唾她一口,她就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拥住了那些金灿灿的金银首饰,从这其中也能寻到一点安慰。
如今这点安慰也断了,她知道这次他是来了真格的,只祈求他心软还能看她一眼,怎知袁嘉生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径自上了车便吩咐回府,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了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