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眉轻吐出口气,这才对言卿舟道,“卿舟,你还记得你我初遇是什么时候吗?”
言卿舟不知道为何她要问起这个,可脑海里却已经回忆起来,他永远记得,那日在衙门昏黄的灯光里,他与卞道仙谈论着公务,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她就这么提着食篮来到了他的跟前。
就是那一眼,他那颗从未为谁跳动的心忽而便猛烈地跳动起来,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当然记得,那日在衙门……”
鸢眉缓声打断他道,“可我初时见你,却是在建京。”
他瞳孔又颤了一下,喉结动了动才怔怔道,“什么?”
鸢眉不知为何,并不敢对上裴疏晏的眼,便只扭过头对言卿舟道,“那日,我特地在你下值的路上等候着,而后……我便拦下你的车辇,将……他与下属来往的信件交给了你,你可还记得?”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都被她勾着回忆起往事来,可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心境。
“你……你是……”言卿舟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
鸢眉本来觉得难以启齿,可到了这份上她却突然坦荡起来,她苦笑了一声道,“我曾经是裴疏晏的外室。”
听到她在别人面前自揭伤疤,另一旁的裴疏晏已已羞惭地低下头去,他感受到对面清澈的目光朝他望了过来,与之相比,他便是个泥点,他恨不得就这样隐匿在空气中,却只能麻木地枯坐在那里。
“对不起,我瞒了你那么久。”她说着,眼里的泪像是止不住般,大颗大颗地坠了下来。
泪是烫的,烫得两个男人心尖都缩了起来。
鸢眉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又嗫嚅道,“可我不敢说,我一直恐惧面对过去那些经历,我不仅曾是他的外室,我还……”
话未说出口,便被冷厉的声音打断,“殿下!”
鸢眉透过朦胧的泪眼,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裴疏晏脸上的线条紧绷着,漆黑的眸里又带着祈求,他眉头紧皱道,“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言卿舟见裴疏晏神色沉重,料想定是更加难以启齿的过往,于是也跟着劝道,“我知道这些事是你的伤疤,所以你不必说,我也不想知道。”
鸢眉的心头动摇了一瞬,可又慢慢地醒悟过来,“不,卿舟,我必须告诉你,否则……就是我的不仁了。”
她顿了顿,将那些不堪的经历一一道来。
裴疏晏也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得知那段经历,看她提起旧事,脸上已经成了一潭死水,可他的心头却止不住地抽搐了起来。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越发无地自容。
言卿舟也听得心情沉重,时不时拿质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鸢眉终于一口气将自己的过往袒露了出来,那座埋在她胸前的山,也终于铲除了,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思忖良久,她又将平静的目光转向他,“卿舟,我已经对你毫无隐瞒,不知你现在——还愿不愿娶我?”
言卿舟见她哭红了的双眼虽已经止住了泪,可眼眶是洇红的,乌黑的眼睛又如雨后春山一般,泛着朦胧的光。
他便这么静静地凝了她许久,几乎忘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他从她眼里看到那一点期待,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继而又慢慢转化成失落。
他实在是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该如何应对,可仔细想想,即便她身世的坎坷,她便比别人低人一等了吗?
并不。
相反,她没有依靠过任何人,她一直在沉默中努力,一步步成为如此出色的人。倘若她不是皇后的亲女,凭她的本事,也未必不能在宁阳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这简直令他敬佩不已。
“鸢……娘,”一时改口令他有些僵涩,可他的语气却很坚定,“我愿意,我恨不得现在就将你娶进门。”
话音刚落,鸢眉终于破涕为笑,幸福的喜悦从笑得弯弯的眼里溢了出来。
他们便这么旁若无人的凝睇着,让第三个人的存在显得有些碍眼。
没人注意,裴疏晏嘴角也默默上扬起来。
太好了,他们两情相悦。
她再也不需要他的相助了,而他当然也没有资格再为别人的未婚妻子奔波。
想到他们必然还有很多私密话要说,他如坐针毡,到底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拱手朝着鸢眉道,“殿下找到了可托付之人,臣也替你感到开心,你放心,这将是臣最后一次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