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打扰,便只能牵起袖子,轻手轻脚地泡起茶。
直到茶汤斟好,山长鼻子翕动了一下,这才转过眸子来,见鸢眉刚放下茶盅,便愕然道,“殿下怎么冲起茶来了,哎呀,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她笑了笑道,“这不过是顺手的事,你快说说……我这个朋友的稿子如何?”
山长见她眼睛里泛着雪亮的微茫,不禁想开口问她:
你这个朋友……究竟是不是你自己?
不过山长毕竟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不会说出这么有失水平的话。
嘴皮子动了动,话出口却变成了夸赞,“殿下这个朋友是第一次写书吧,写得还算不错,不过还有些地方需要润色的,不知殿下何时向老朽引荐一番,老朽还是想当面跟她聊聊。”
得到山长的肯定,鸢眉心头窃喜,不禁追问道,“山长真觉得还可以吗,那我替朋友问问,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的?”
山长朝她瞟来一眼。
她这才赶紧解释,“朋友不大出门,她说有哪里写得不好的,由我去转述就行了。”
山长看破不说破,便把不足之处直接对她点明了。
鸢眉支着下巴听得认真,半晌,才结束了谈话。
从书局出来时,天色尚早,鸢眉索性便到回到瓦市,买了一套文房四宝,刚出墨斋,便有个妇人亲切地朝她问好,又指着她平时的摊位道,“殿下,这个郎君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鸢眉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便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郎君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而后便局促地将手反剪在身后,一双乌黑发亮的眼仁直直地盯着她瞧。
见他穿得衣裳褴褛,眼神又毫不避讳,菱香便对鸢眉道,“奴婢看这郎君没个分寸的,娘子还是不要过去吧。”
鸢眉还没开口,却见他已恭恭敬敬朝她拱手深揖道,“你就是德章殿下吗?”
她这才站了出来,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见他虽然羸弱,却也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便回他道,“我是。”
青年犹豫道,“草民听说,殿下近日里都在帮人代写书信,草民这才特地来寻找殿下,没想到等了一下午也没见到你,问了周围的街坊,才知道你并不是每天都来……”
“你想写信?”
他点点头。
鸢眉便向人借来了一张桌子,把新买来的文房往桌子上一放,这才问,“你想写给谁?”
他脸上露出一抹羞赧之色,“给我未过门的妻子……”
鸢眉一听便会了意,便仔细问他要写的内容,没想到越写越觉得不对劲,不禁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问他,“你是说你未婚妻逃跑了?”
“是……”他支吾起来,眸中倒露出惭愧,“都是我的错,是我欺骗她在先,可是,我已经知错了,我会悔改,如果没有她,我下半辈子都不会快活的……”
见他言辞恳切,她的眸底却越来越冷,“我可以帮你写,不过……这她若不愿原谅你,那也是你活该。”
青年没想到她乍然变了脸色,一时心头惴惴,待她写完了信,也便告辞离去。
鸢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出了神。
菱香抱着臂膀冷笑,“这世上的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嚒,得到的时候不珍惜,等气跑了人才想着亡羊补牢,把自己弄成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也不知道要感动谁。”
她这才收回目光道,“你说的没错,这不过是他们的自我安慰罢……”
话音未落,便见眼前蓦然多了一道青衣身影,她抬眸一瞧,见日影底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一贯的古井无波,她心头暗呼,简直见了鬼了!
菱香也摸了摸鼻子,默默地低下头去。
裴疏晏也知道自己来得或许不凑巧,见她们主仆二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他脚心猛然一顿,不知该进还是退。
“裴卿又有何贵干?”鸢眉有些没好气地说。
他踯躅不定,可既然她开了口,他又不能不回,于是便硬着头皮道,“臣只是想看看殿下,殿下尽管做你自己的事,不必管臣。”
他不卑不亢地说着,又退开了好几步。
鸢眉扯了扯唇角,让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他掩唇清了清嗓子,脚底略微朝前迈出了半步,“臣听说这桥头新开了家铺子,核桃糕味道不错,不然臣去买点给殿下回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