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今日她给菱香放了假,她不知道此时的她,正落入另一个人的眼里。
收完摊,鸢眉脚步轻快地拐向熟悉的街道,上了拱桥,便遥遥见到一道霁青色的身影杵在一棵光秃秃的柳树下,神情恍惚地看着她愣神。
她捉裙一路疾行过去,语气里也多了点小女儿的娇嗔,“卿舟。”
言卿舟一见到她,那双淡色的瞳孔里也重新注入了生机,“茵娘。”
茵娘……
落在鸢眉身后一段距离的裴疏晏刚要朝前迈出一步,被这道温润的声线钉在了那里。
隔着桥的孔洞望过去,对岸的年轻男女,隔着一臂之距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她方才走得急,脸上还晕着红扑扑的羞态。
而她的另一边,言卿舟也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耳根子也不知不觉红得滴血。
仿佛被兜头泼了一桶冰水,裴疏晏只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在一点点流失,半边身子都冷透,他僵僵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原来,她没有骗他,她真的已经走出了他带给她的阴影,她不仅成了自己的光,而且也找到了那个愿意守护她的男人。
只有他活在过去,日复一日地作茧自缚。
他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了,每喘息一下,便扯得生疼,喉间涌溢着苦涩,整个人都在细细地打着摆。
等他缓过心神时,眼前的那对男女却已经消失在他眼前,他一口气走上了拱桥,就站在最高处的地方眺望,路上行人如织,可无论他怎么看,也寻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骤起的风吹迷了他的眼,他眨了眨逐渐泛红的眼,忽地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拖着一副残躯回到了家里。
鸢眉则和言卿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在这过程中,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了她脸上那道极淡的疤痕。
鸢眉并没对他说实情,可他知道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更加对她揪心不已,看了会才道,“明日是盂兰盆节,建京取消宵禁,我们去放河灯吧。”
盂兰盆节祭祖的大节,放河灯是对已故亲人寄以悼念。
这样的提议,让她的心灵都被抚慰到了。
她点了点头道好。
知道她一路走来不容易,他也很希望在这样特殊的日子能陪她度过,“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到时辰我去府上接你。”
“好。”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他说着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白玉瓶来,“这是个很有名的老郎中调制的膏药,你每日睡前记得敷一层,味道是重了些,但是听说祛疤效果不错。”
那道疤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了,也难为他这般细心,鸢眉心头又涌起一股暖流,默默收下了白玉瓶道,“谢谢。”
其实鸢眉也说不清楚他们俩的关系,明明已经只差了一层纱,可谁也还没道破,她收下他的东西,也都是原封不动地锁进一只匣子里,并不带出来。
可这并不代表她是在糟践他的感情,相反,正是因为这样融洽的关系求之不得,她才愈加胆战心惊,因为她对他还有隐瞒,而男人又向来看中女子的贞操,她不知道,如果她据实以告,会不会反而破坏了这一段和谐。
她自私地想再与他这么相处下去,等她寻好时机,再向他剖白。
可她不知道,她这样的含糊的态度在言卿舟眼里却是另一番解读,正因如此,他常常怕自己过于冒进的想法唐突了她,因而两人便只能暂时维持着这样的友谊。
逛了一会,便到了分别的时候,言卿舟说要送她回府,却被她拒绝了,“我有侍卫和丫鬟,从这里穿过去也不远,倒是你,等下走回去天都要黑了。”
两人说话时,那些侍卫和丫鬟都被她打发得远远的,这会到了分别的时候,他们才重新冒了出来。
两人又推辞了一番,在旁人看来,便是小情侣依依不舍的样子,最终,言卿舟还是让了步道,“好,那我明天再去接你。”
鸢眉便率先向他辞别离去,过了桥,荣芝暗暗扯动了她的袖子道,“殿下,你看言大人还站在那呢……”
她顺着声音往河对岸看过去,视线与他交织到了一起,他那样不加修饰的眼神,让她的耳廓都不自觉地灼热了起来,于是加快了脚步,逃似的走远了。
荣芝嘴上的笑意也藏不住,“言大人对殿下可真好啊。”
鸢眉刻意绷起脸道,“别胡说,本宫在宁阳时受他照拂,他就像我哥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