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听一点,就叫嫡传弟子。
曲砚浓就是檀问枢最宠爱的嫡传弟子。
行走在外,碧峡曲砚浓的名号伴随她前半生,成了她抹不掉的烙印。
按理说,对待向自己传道的恩师,曲砚浓应该感激涕零、铭感五内。
不过,她也是个魔修,普遍性情桀骜、心狠手辣的魔修,对于昔日恩师,她只有一个评价:
师尊,你可千万别有哪一天落到我手里。
檀问枢运气很好,没有那一天。
千余年前,曲砚浓转修仙道有成,晋升化神,带着当时已成化神的夏枕玉和季颂危,挨个把当年的三魔君斩草除根。
三个魔君里,有两人死在她手里。
一个是枭岳魔君,她给卫朝荣报仇;一个是檀问枢魔君,她给自己报仇。
如今千余年辗转一弹指,仇已报尽了,她可以很从容地回忆起檀问枢,回忆起从前在魔门的时光。
留意戚长羽,自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檀问枢,而是他身上那种野心勃勃,却又被清爽干净的外表和举止掩盖的感觉,和她师尊着实有几分相似。
可惜的是,戚长羽错以为自己与卫朝荣相像,刻意去琢磨她心里的卫朝荣,反而把类似檀问枢的圆滑和狡诈丢了大半,学成个四不像。
就好比前几天,戚长羽明明在她面前怕得要命,却还强行梗着脖子不说话,这确实是在学卫朝荣,可曲砚浓根本是在等他利落干脆、诚惶诚恐地认错。
如果是她师尊遇上这种事,一定会这么干,她是真的很想见一见檀问枢在她面前俯首低头、绞尽脑汁模样。
纵使千帆过尽,她果然还是记仇。
曲砚浓并没有刻意去从旁人身上找故人的痕迹,否则以她在五域四溟的地位,今天的五域盛事就不该是阆风之会,而是“曲仙君故人模仿大会”。
不过,假若她无意中遇见了勾起她回忆的人,也会注目留神。
真有意思,她若有所思,戚长羽只是性情有三五分像檀问枢,可这个叫戚枫的年轻修士,却让她恍然以为师尊就站在眼前。
“你刚才说,戚枫以前性格很忸怩,现在像换了个人一样?”她回过头,问胡天蓼。
胡天蓼一愣。
“啊,是,没错。”他点头,“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变得也太多了。”
曲砚浓微微笑了起来。
她终于露出一个愉快而明丽的笑容。
哇,她想,这一届的阆风之会,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17章 镇冥关(四)
镇冥关是天下第一雄关。
青穹屏障环绕五域,其中有大大小小数十道天关,均为守护山河地脉而设,唯独镇冥关立于冥渊水尾,专为镇靖冥渊而立。
煌煌赫赫的天关,如穹顶仙宫的天门,自云霄俯瞰人世,巍峨磅礴。
站在镇冥关下,只觉己身如此渺小,如天地间的蜉蝣。
申少扬踏出飞舟的那一刻如是想。
“前辈,冥渊究竟为什么这么特别啊?”他不报指望地随口问,也不知道前辈究竟是否会应答,“连曲仙君也对冥渊这么忌惮。”
申少扬问起冥渊,只是漫无边际的好奇。
因为比试的地点和冥渊有关,于是他便提问。
灵识戒里沉默了片刻。
卫朝荣从来没同申少扬说过,他就身处冥渊之下。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冥渊的尽头,看到这座伫立千年的天关。
镇冥关是在他陨落后建的,伴随着魔门覆灭、五域初定、青穹屏障初设,磅礴天关轰然落定,将幽晦深邃的冥渊永远隔绝在世外。
虽然这千年间他并非始终清醒,也无法穿越冥渊见证镇冥关的存在,但他能想象。
想象……
这一道近乎神力铸成的天关如何在悠悠岁月里抵挡侵蚀,冥渊如何源源不断地向四州吸蚀灵气与生机,多少世人不曾留意的无声片段里,他们曾和死亡擦肩而过,又是如何被镇冥关和青穹屏障不动声色地保护。
想象,那个亲手定立天关的人。
申少扬说,五域中有些修士对青穹屏障的存在颇有微词,认为这屏障花费了太多灵材和钱财,几位仙君应该想个更好的方法取代青穹屏障。
“当然,这只是极少数人的想法,绝大多数修士还是明事理的。”申少扬说起时补充,“我们都知道五域外的空间不稳定,很有可能陷落进虚空裂缝中,青穹屏障在保护我们。”
自从申少扬察觉到灵识戒中的前辈与曲仙君隐隐的渊源后,就经常打听有关曲砚浓的传闻,有意无意地对着灵识戒喋喋不休。
一桩桩、一件件,说给灵识戒听,想等来一个明确的反应,或是回应。
卫朝荣绝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做回应,也不出声,就好像申少扬的那些言语都石沉大海,随着水波沉入深渊,没有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