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愕然:这算是什么问题?
卫朝荣看着她呆滞的神色,像是忍不住一般,微微勾起唇角。
曲砚浓看到他笑,意识到他是故意作怪,气不打一处来,攥紧了药瓶,冷着脸问他来做什么。
卫朝荣说了。
他说上清宗有机密要务,非得有人来魔域一趟不可,他主动请缨,顺路过来看看她。
曲砚浓心里想着不再见他,一拍两散,可真的在碧峡见到他,她又把那些复杂的思虑扔下,假装忘了,偏不去想,板着脸问他:到底怎么进碧峡的?
卫朝荣顿了一下。
“弱水苦海有碧峡弟子把守,其中不乏元婴修士,若是不小心惊动了人,引来檀问枢的注意,太危险。”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我从天魔峡绕过来的。”
曲砚浓听得怔神。
她从没想过他会翻越天魔峡过来,也从未想过有人会翻越天魔峡,那种绝境险地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让世人绕道而行,她不知道她能不能翻越,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这回事——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九死一生还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傻不傻?”她像是在嗤笑,可不知怎么的越说越恼火,“就算你不想对上枭岳、想绕开金鹏殿,也不必绕那么远到碧峡,这根本就不顺路!”
卫朝荣寂然地点了一下头。
“是,是不顺路。”他低声说,“可你说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等不来,只好自己来。”他定定地看着她。
曲砚浓忽而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讥笑他是个蠢货,明明有更稳妥的路,却偏偏选了条一望可知的险路,傻得可笑。
可他其实只是想来见她。
险渡天魔峡,奔赴千万里,只是为了见她。
他就是个傻瓜!
彻头彻尾、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这世上那么多人精明自诩,偏偏让她遇见一个傻瓜。
“蠢货。”她神色冷淡,垂下眼睑,举着药瓶给他祛玄衣苔,“闭嘴,我不要听你说话,你上了药就赶紧从碧峡离开,谁也不知道檀问枢会不会心血来潮搜寻碧峡。”
卫朝荣不动。
他像是已经明白她的明白,把什么都剖开给她看了,一定要等到她的一个回应。
没有答案,他就不走。
“等我出了碧峡,会和你联系的。”她不耐烦地说。
卫朝荣刹那笑了。
冬雪初霁,他很少笑得那么快意,眉眼都飞扬,意气风发得像个从未经历过磨难的少年人。
“好。”他声音沉冽,不灭的欣悦,“我等你。”
他说着,很顺从地拔腿就要走,被她一声喝下了,停在那里等她帮他上药,很安静。
谁也没说话,只有碧峡水顾自东流,萧萧南风又吹浪,流到暮落天涯。
曲砚浓就在那一天意识到,她永远也甩不开他了。
第40章 碧峡水(六)
一切的相似都不过是妄想。
——曲砚浓如此清楚这一点。
当她把玄机藏在玄衣苔里, 设计置之死地而后生作为触发条件,她就该想到,来者会与她记忆中的卫朝荣一模一样。
倒不如说她是把记忆里的卫朝荣打了样, 只等着后来人去模仿。
她设下玄机的时候其实并未想那么多,唯当申少扬一身血衣立在碧峡峰头, 勾起她回忆后,方才恍然这未觉的期盼。
曲砚浓回想起自不冻海上的一钓起, 兜兜转转入世,明明早就对阆风之会失了兴趣,却一次又一次地掺和, 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卫朝荣。
究竟是机缘凑巧勾起了她的回忆, 还是她下意识地想要想起,本能地拼凑那些巧合与记忆?
这一次又一次的兴起掺和,究竟有多少次与碧峡的玄衣苔一样,不是巧合,而是她的心愿?
在无悲无喜、无爱无恨的空白里, 原来还藏着不泯不灭的追逐。
可这又有什么用?
一千年都已经过去,什么都已晚了,现在去说什么怅然若失、追悔莫及,除了惹人发笑,还有什么意义?
“仙君玄意高妙, 洞照千古,当真神仙中人。”周遭奉承声和乐融融, “悟他人所不能悟, 知旁人所不能知, 明心见性,方是仙圣。”
她静静不语, 凝立风里,任奉承声飘落在地上。
惭愧。
她想,这溢美之词句句都很好,只可惜没有一句衬她。
*
祝灵犀深吸一口气,运起积蓄已久的灵力,轻盈地翻身,登上峰头。
峰头早已没有那道血衣的身影。
面具遮脸的少年剑修显然很清楚自己必须尽快把握住机会,只不过是几个呼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