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尚且身陷囚笼,不得自由,没办法带那个小丫头亲眼去看四海九州,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留下一本略载了四海九州的书,算是偿她无瑕无垢的那一颗赤子之心。
盛媗醒过来的时候,端王已经不见了,他好像每次都是这样来去无踪,而她不知是不是睡得太沉的缘故,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山上的匪寇都被剿灭了,哪怕离得远,但好像不管在哪个角落都一样能闻到山上的血腥味,看来是一场恶战。
盛媗歇在马车里,闻到那股血腥味,想起自己才杀了两个人,有点犯恶心。
不过等回到卫府,她就顾不上犯恶心了。
盛媗下了马车,被簇拥着一进卫府的大门,就看见前院里放着一个大火盆。
卫襄催道:“媗姐姐,你真是倒霉,在廖府门外都能被匪寇绑走,快快快,跨了火盆去去晦气。”
在盛媗心里,卫国公府的门楣不说如何高贵,至少十分庄严,要在这样庄严的地方跨火盆,盛媗觉得好像在做梦。
“真、真要跨?”盛媗被卫南霜挽着已经到了火盆跟前,但实在迈不开腿。
卫国公不在府中,柳氏发话说:“好孩子,快跨了火盆回去洗洗,你折腾了一夜,早些去歇歇。”
国公府太大了,盛媗住了这么久都常常觉得它大得有些冷清,但今日这火盆烧得着实旺了些,让她想起来在沧州的时候,小小的屋子里烧一个暖炉,一整间屋子便都暖和了。
她来兴陵后初时与卫家人十分客气疏离,后来熟识后知道卫家待她出自一片真心,她便也多了几分真心,但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有了家的感觉。
盛媗跨火盆的时候,不知道卫衍在看她。
卫衍自小在国公府长大,但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卫家的血脉,他在国公府的所谓的“家”,常常只是那一方偏僻的鹤山院。
也是今日,卫衍突然发觉,其实卫国公府的一家人,总是很热闹。
“长兄,你要不要也去去晦气?”卫襄把跨火盆当成了玩乐的趣事,盛媗跨过去他还没玩够,又喊卫衍。
如果换了以前,卫襄定然不敢开这个口,但方才他一扭头,看见世子长兄孤单单站在一边,他心里竟一时有点心酸。
话出了口,院子里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其实这样的安静有些伤人,像一条泾渭分明的无形界限,不仅是卫衍多年不肯越界,也昭示着卫家人对卫衍,因为积年累月的难以亲近,已然生出了疏离的隔膜。
但卫衍没什么感觉,他早已经习惯了。
他不是卫家人,也不是光明正大的皇子,他只是那个人藏在暗处的罪孽。
“世子哥哥。”在一瞬的寂静后,盛媗打破众人的沉默,“你再陪我跨一次火盆吧,我觉得我这么倒霉,跨一次不太够。”
柳氏笑了:“倒还真没见过跨两次火盆的。”她朝卫衍招招手,“卫衍,你来陪你媗妹妹再跨一次,我们长长见识。”
“长兄,走走走!”卫襄觉得好玩,过去拉了卫衍。
“跨吧。”卫衍站到了火盆前,对盛媗轻声道。
盛媗点了点头。她心里有点犹豫,但迈步前终于还是伸出手,牵住了卫衍的一截衣袖。
跨了火盆,盛媗回去洗完澡,天已经濛濛亮了,国公府的人昨天都担心了一晚上没睡,一府的人便都颠倒了昼夜,天亮了反而都歇下了。
到了傍晚,卫国公也回来了,众人到莲方堂用晚膳。
卫家的饭桌上没太多规矩,因为卫襄和卫思思都不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人。
用饭用得差不多时,卫国公对盛媗道:“昨夜的事是府里疏忽,原以为天子脚下不会有这种事,可没想到……你受惊了,这段时日在府里好生歇息吧。”
“媗儿没事,叫卫叔叔担心了。”盛媗道。
卫国公还是道:“先歇一段时日吧。”
用过晚饭,卫衍送盛媗回桐华院。
这回卫衍没在半路止步,一直将她送到了桐华院门口,盛媗觉得很稀奇,频频用余光偷瞄卫衍。
等到进院子的时候,盛媗忍不住问:“世子哥哥,你今日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路上黑。”卫衍道,见盛媗没反应过来,他又补了句,“怕你害怕。”
盛媗瞪大了眼,说不清是感动多一点还是惊讶多一点。
过了片刻,盛媗垂下眼,犹犹豫豫还是说道:“其实我不怎么害怕……”
但好像这样说又辜负了卫衍的好心,盛媗立马又道:“但是我倒是有点害怕一个人坐马车了。”
卫衍愣了一下,片刻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盛媗有点懵,但卫衍嘱咐了一句“早点歇息”,就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