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珏有点不好意思:“过奖。”
两个小厮手脚利索,很快就把桌椅擦得锃亮发光,接着打开带来的食盒,拿出瓜果点心摆在其中一张桌上,又从一个藤制的茶桶里拿出茶壶,倒了杯温热的茶。
有吃有喝,一应照料精心周全。
眼下情形多少有些不成体统,但某人似乎没有这个觉悟,笑着敛衣落座,端起茶杯抿了几口,抬头时,正见陶文之直勾勾地盯着他。
陶文之目光如炬,握紧戒尺,蠢蠢欲动。
沈庭珏与他大眼瞪小眼一会,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继续讲习,不用在意我。”
陶文之吹胡子瞪眼。
你小子,怎的不搁茶楼听书去?
陶司业脾气素来暴躁,对着天家子弟都敢抄起戒尺打,一视同仁。
他高举戒尺,正欲示威,便见沈庭珏抬手掩唇,连连咳嗽,声音隐约夹杂着病态的虚弱气息,宽袖间露出的手腕瘦弱伶仃,衬得我见犹怜。
陶文之握着戒尺,一时进退两难,有种自已手里拿了把刀的错觉,仿佛来一下就能将人弄死。
陶文之沉默片刻,两害相权取其轻,缓缓放下戒尺。
罢了,只要他能安静品茶,安静听学就行,问题不大。
反正太学堂里这帮子弟,就没有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第5章 擦脸
户部侍郎到东宫时,内侍告知太子殿下并不在,请他在门口等会。
正值七月时节,烈日炎炎,余皋站在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的太阳,几乎要顶不住晕厥过去时,才见萧寒烨穿着一身甲胄出现,看样子应当是去军营练兵了。
余皋撩袍叩拜:“微臣参见殿下。”
萧寒烨瞥他一眼,笑了笑:“余侍郎面色红润,看来近些日子过得不错?”
余皋拱了拱手:“托殿下的福。”
去你祖宗十八代的面色红润,还不是因为在外头等你暴晒了半个多时辰的烈日,东宫的内侍也忒不懂事,不知道请他进去里头喝茶等候。
萧寒烨今日难得好心情,并未计较他言语间阴阳怪气的冒犯,领着他到了文华殿,吴德全送进来茶具,搁在桌上,取了布垫着红泥火炉,自顾自铺开架势。
萧寒烨进内室换衣服,余皋没得允许,不敢擅自坐下,看了会埋头跟茶叶较劲的老总管,视线缓缓移到窗外。
窗外是个小花园,景色雅致,里头养着两匹雪狼,皮毛顺滑,威风凛凛,是太子殿下从北境回来的。
思及此,余皋不禁念起往事。
嘉和十三年冬,暮云关一战时,前线迟迟收不到朝廷补给的军饷,北境酷寒,又无钱粮支撑,此番局面下打仗,就算没战死,也迟早得冻死饿死。
结果太子命格硬,不仅没死,还打了胜仗。
捷报传回京第三天,户部有一主事官呈递奏本到天子面前,说查军账时,竟查出诸多问题,心中惶恐,不敢隐瞒。
承桓帝下令彻查,将户部和兵部上下全都撸了个遍,闹得人人自危,最终查出是兵部尚书贪墨军饷。
但实则并非如此,户部未曾拨出军饷,兵部乃是被谢阁老推出来代户部受过。
户部尚书是谢阁老的门生,将账目重做了一遍,又用了一些手段,设计使得兵部顶下了这一桩大罪。
那时的兵部尚书乃属二皇子一派,因此事过后,二、四皇子两党派之间的结怨更深,日日勾心斗角,恨不得将对方拍死在金銮殿上。
余皋身为户部侍郎,得罪不起上司,被迫参与做假账陷害兵部的勾当,来日若是事发,他就得玩完。
在这场权利的漩涡中,要么随波逐流,要么就是放手一搏,主动寻找生机。
余皋为了自保,选择投靠太子。
承桓帝虽然广撒网,子嗣众多,但最偏宠的还是太子,抱住他的大腿准没错。
余皋还沉浸在往事里,唏嘘间,听见太子殿下的声音响起:“余侍郎神思恍惚,是在想着哪位美人?”
余皋未及回神,已脱口而出:“在想殿下。”
吴德全手一抖,被茶水烫了个正着,忙捧着手呼呼吹气。
萧寒烨斜斜睨去一眼:“嗯?”
余皋:“……。”
要完。
余皋双膝嘭地砸跪了下去,告罪的话还未出口,便见萧寒烨摆摆手,不做计较:“起来吧,赐座。”
内侍搬来张凳子。
余皋惶恐谢恩,撩起衣摆坐下,屁股轻轻沾着凳子,不敢坐稳,总觉得太子今日心情似乎很好。
近来他可是成天顶着一副“老子要杀人”的表情,处处找茬,搞得六部人心惶惶,自已怕触霉头,私底下去问了闻统领,结果说是殿下的心上人不知所踪,可能跟人跑了。
简直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