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叙提起他们的袋子,冷声问:“你们是猪吗?全吃完了!”
剩下一包瓜子。
“真他妈烦,快想。”游叙对矮子说,拿走这包瓜子。
四个人继续低声说话。
两个人惨兮兮地磕起瓜子。
谈梦西吐掉一片瓜子皮,“我被打脸了。”
游叙“操”了一声,认真地问:“谁打的?”
“被自己。”谈梦西说,“坐在诊室里忍受白眼,点个外卖,累了可以放下椅子躺一会儿,比现在坐在地上舒服多了,还有钱拿。”
被自己和现实狠狠地打脸。
网上说去大山生活一段时间,走出舒适圈,会找到救赎,回归到淳朴的人生态度。抛下一切本来就代表离开舒适圈,他们未免离得有点远,简直不像在人类社会。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乳白色套头毛衣和白色灯芯绒宽松长裤,穿一身白,在泥里滚过十圈,这不叫淳朴,这叫乞丐。
他是虚假的文艺青年,自我救赎之路还没走到雪山之颠,现在只想飞回舒适圈,永远不出来。
有张平整的床,而不是硌背的石头。床上有床垫、磨毛四件套、蓬松的鹅绒被和枕头,放松地躺进去,把被子盖到肩膀。
再吹吹空调,换条干净的居家裤,并找回自己遗失的洞洞鞋。
谈梦西骂了句脏话,“我的腿在抽筋,屁 股这块裤子全湿了。”
游叙替他揉起膝盖,“忍着点。”
谈梦西“哎哟”叫了几声,愁得欲哭无泪,“古镇那些没吃的烧烤,我不该嫌弃它们。”
他不后悔自己的善行和恶行,后悔以前没多吃点好的。
以前吃饭不香,因为饿的时候总在忙,把不值钱的饥饿丢在一边,随便喝点东西垫垫;再去吃时,又满脑子思考,甚至边工作边吃,吃什么都一个味道。他没有真诚地一口一口地品尝食物,用各种理由搪塞最基本的身体反应,怪不得没有食欲,还得了胃病。
一旦承认过后悔,过了这个坎儿,仿佛没了顾忌,后悔完了,更知道珍惜。
他单纯地饥饿着,回味过去吃腻了的便饭,好像从没吃过,口水疯狂分泌。他用发誓的口吻:“要是现在,我能吃一百串,再把盘子舔干净。”
“等下山了,我给你点两百串。”游叙说。
“还要喝奶茶。”
“好的,不另外加糖。”
“还有呢?”
游叙自然地接道:“只要珍珠,茶要绿茶或者乌龙茶,放植物奶。”
谈梦西说:“我也给你点单,三分糖,只要椰果,超多超多奶盖,把你们店里的奶盖全部给我倒杯子里。”
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还剩什么,什么也不剩。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互相哄起来,多么简单,这份简单又来得多么不容易,花了大代价来磨合。
话匣子一开,现代化生活的好处一件件蹦出来,应验那句老话——越是得不到,越美好。
除了吃喝玩乐,谈梦西还想起他们嫌弃透了的老小区,“天天在那儿为了鸡毛蒜皮吵架,那些老人性格泼辣,但本性不坏。”
结合现况,游叙表现得非常大度,“嗯,头上有人扔垃圾,小事,没人往我们车上丢石头,炸油箱,也没人跟我们打起来。”
忽视难闻的楼道和拥挤的停车场,花圃里的桂花肯定开过。
“有次停车位被占,我停隔壁小区去了。”谈梦西不甘心地说,“隔壁小区有一颗很大的金桂,比我们小区的都香,我在树下闻了好久,今年没闻着,可惜。”
游叙没发现过,“是吗?”
谈梦西想了想,那天他回去打算告诉游叙,游叙得知车停到一公里外,立刻火冒三丈,去楼下看哪个王八蛋占了车位。
他面不改色地说:“忘了跟你说。”
游叙有些惋惜,跟着他的思路,同样立刻找出一份不甘心。
卧室里的大尺寸电视机,买的时候,他们站在超市的电视机区域,周围布满屏幕,从对方眼里看见不断绽放旋转的花朵,反复落下的水滴,挑得晕头转向,真正的眼花缭乱。
结账的那一刻,他们肉疼,又对美好的生活充满希望,畅想往后他们会并排躺在床上,透过这口薄薄的窗,欣赏美丽绚烂的世界。
一年才看几次?
游叙对他们的行为发笑,“回家就倒头大睡,电视机天天黑着,早知道买个模型。”
再顺着电视聊起他们的房子,谈梦西说:“我们都没空看书,买带书房的房子又怎么样,把不必要的东西扔了,哪会不够用。不过,我们要是分手,我走之后,你一个人够住,还能回你爸妈家。”
游叙已经不为他说这种话应激,把真实的想法倒出来:“我……之前一直怕你嫌弃房子老和小,单方面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