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文秀听愣了一瞬,“他爸妈呢?就光在一边听着不制止?”
“他爸妈——”言笑搜肠刮肚, 找到一个成语,“形同虚设。”
言文秀一知半解,但不妨碍她同情心泛滥, “他也挺不容易……”
她远远投去一瞥,见宴之峋正在心无旁骛地陪言出填色, 压着声音又问:“那他为什么只夹自己前面的菜?”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吧。”言笑轻声说。
宴之峋被宴瑞林送去国外留学前夕,言笑和宴瑞林、赵蓝心吃过一顿饭,在申城一家需要提前预定的高级私房菜餐厅里。
宴瑞林并非容易喜怒形于行的那类人,他的脸像被放进冰箱冷冻室冻过一般,象征年岁的褶皱都看得不太分明,肃杀感十足。
他还有着和宴之峋如出一辙的漆黑瞳仁,微微眯起时,眼型狭长锐利,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言笑略微不自在,花了几分钟才适应过来。
言笑能感觉到宴之峋的父母无意排挤冷落自己,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一个放不进眼里的人,自然不需要耗费精力去对付她。
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是假的,但他们有他们的“目中无人”,她也有她的“唯我独尊”,安静至极的一顿饭,她全程将他们当成了拼桌的陌生人,偶尔和宴之峋聊上几句,只是他心不在焉的,回话的概率是五五开。
那顿饭她一分钱没出。
捉襟见肘的时候,为了守护自己廉价的自尊心而逞强是一种愚蠢又得不偿失的行为。
那天分道扬镳后,言笑也问了和言文秀一样的问题。
宴之峋的心情很糟糕,自他懂事起,就没有一次家庭聚会能让他的神经得到片刻的松弛,他总会紧绷到后背冷汗涔涔,言笑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舒缓了他的疲惫,可惜效果甚微。
他一张嘴,晦涩不成调的嗓音暴露了他所有的情绪,“这个家一直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宴瑞林要是回家吃饭,我们就必须等到他出现,才能动筷子。”
“要是他加班呢?”
他冷笑,“再忙也得等。”
言笑举一反三:“所以说,吃饭只夹自己面前的菜,也是他给你们定下的规矩?”
宴之峋摇头说不是,口吻里不乏自我嘲讽,“可能因为我怕他,连动筷子都不敢大幅度,生怕引来他的注意,平白招了他的嫌弃。”
宴瑞林在家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自己活成无色无味、也看不到摸不着的空气,然而在宴瑞林眼里,他只是比不上他哥宴临樾的硫化氢,不仅有毒,还有一股臭鸡蛋味,闻一口,都觉晦气。
……
言笑在一楼多待了会,晚上八点,言出拿着兔子玩偶下楼找言文秀,“外婆,兔兔破了。”
他手指戳进兔子小腹处的破洞里,示意兔子重伤急需救治。
言文秀没找到干毛巾,湿漉漉的手直接往围裙上揩了几下,接过,不仅看到肚子上的洞,还留意到兔耳朵上有缝补的痕迹,补得很粗糙,能看见缝隙处溢出的海绵。
她明知故问,问言出这是谁的手笔。
言笑眼皮子不抬,抢先道:“我给缝的,有什么问题?”
言文秀也学会了阴阳怪气,“没什么问题,就是兔子耳朵上的洞快比你心眼大了。”
不给言笑反唇相讥的机会,她忙不迭使唤:“你去二楼北面房间,针线包就在靠墙那储物柜的第一层里。”
言笑不情不愿去拿了,言文秀没来得及动手,接到一单生意,对方要求在四十分钟内做好,并且送到酒店。
言文秀权衡了下轻重缓急后,告诉言出自己有事要忙,言出乖巧点头,没再缠着她。
站在一旁的宴之峋头脑一热,拦下这缝缝补补的活:“让我来吧。”
言文秀循声抬头,诧异道:“你还会缝衣服?”
“没缝过。”
他坦诚到了缺心眼的地步,“当助手的时候,给别人的胃、肝、肺缝过。”
“……”
言笑又白了他一眼。
宴之峋接过针线包后,去自己房间拿了把消毒后的有齿镊,再次出现时,言笑注意到他还戴上了一副医用乳胶手套,兴师动众的架势让言出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宴之峋没有阻止言出的近距离观摩,只让他小心点别被针扎伤,随即低下头,专注于救治自己的患者。
言笑觉得他在装逼。
半分钟后,她坚定了这个想法。
宴之峋没有直接用针线缝合,而是用有齿镊夹住穿好线的细针,操作起来,动作娴熟又迅速,不像她磕磕绊绊,花了十几分钟,缝出了一个垂耳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