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言笑的阳奉阴违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高二下学期,言文秀接到班主任电话,称言笑私底下收钱替同学写作业,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直到那一天,言文秀才知道,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乖巧听话。
而那时候的她和绝大多数东亚父母一样,在关心孩子未来能飞得多远前,更在乎的是他们的翅膀有没有变硬。
她把言笑狠狠批评了一通。
言笑始终没有替自己辩驳一句,言文秀以为她真起了悔过之心,愿意及时悬崖勒马不再犯相同的错误,不由松了口气,然后不到两周,她就在她书包里发现了几盒烟。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言笑摇头说自己不抽。
见她人赃并获还拒不承认,言文秀更气了,“那这些是什么?你别跟我说现在还出了长得跟香烟一样的糖。”
“这确实是香烟,但不是给我抽的。”
言笑刚洗完头没来得及吹干,湿答答的长发垂在两侧,洇湿了胸前单薄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从侧面看,显得她肩背薄得过分。
言文秀每周都会给她一定的伙食费,但她很少点肉,省下一半的钱藏进储蓄罐,高中学习压力本来就大,两者叠加,营养更跟不上,人一天比一天清瘦。
“我卖给别人的。”言笑说。
她是通校生,每天都能回家,所以经常会帮一些高年级的住校生带零食和生活用品,每趟她都会收几块钱代购费,如果帮忙带的是香烟、扑克牌这种违禁物品,她会多收五块。
若非情境不对,言文秀真想夸她一句真有商业头脑。
两个人站在原地僵持了会,言文秀冷冷下了命令,“把钱拿出来。”
言笑违抗不了,一声不吭地照做,解开铁盒上的密码锁。
“全都在这里了?”
“嗯。”
言文秀看了眼,五块、十块的纸币居多,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缓自己起伏的情绪,但失败了,她抓起一把,就往言笑脸上丢去,纸币轻飘飘地落下,结成细密的网,劈头盖脸地兜住她们,就像桐楼狭窄复杂的胡同一般,让人无处可逃,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方向。
见她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言文秀直接又甩了个巴掌过去,声嘶力竭:“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去找你亲爸?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言笑这才抬眼,“我为什么要把宝贵的钱浪费在那种狗东西身上?”
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嘴唇因气血不足,显出几分寡淡,更加瞧不出情绪了,哪怕此刻她正在同什么负隅顽抗着。
言文秀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是用了狠劲的,不然手掌也不会发麻,言笑的脸也不会红了大半,但言笑没有掉下眼泪——她从来不哭,坚韧到不可思议。
“我要攒钱离开这个破地方。”言笑的声线没有任何起伏,每个字音都收得干脆利落,“带你一起离开。”
言文秀没想到当初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带她离开桐楼的孩子,会在六年后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告诉她,她会一个人将孩子抚养长大。
……
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胸前的两根抽绳,“那两次之后,你好像就没骂过我了,为什么啊?”
哪怕之后她干出了未婚先孕这种荒唐事。
言文秀默了很久才说:“因为骂不出来了。”
言笑不懂。
言文秀别开眼,窗外冷雾迷茫,而她的眼底水光闪烁,“你过得很辛苦啊。”
言笑喉咙突然哽得难受。
所有的温情、矫情结束于一声:“狗蛋,傻逼。”
这四个字大概刻进了这傻鸟的DNA里,每天不说个十遍活不下去。
言文秀被吓了一跳,终于注意到猛男的存在,瞠目结舌,“哪来的鸟?”
言笑淡淡说:“傻逼狗蛋本蛋买的。”
“……”
这段插曲将言文秀的眼泪逼了回去,她看了眼时间,“言出他爸怎么还没回来?”
言笑说不知道,“可能临时接到手术,也没准正在哪闲逛。”
她问:“你找他什么事?”
言文秀反问:“没事就不能问问?”
问问当然可以,但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要找他算过去的账我没意见,”言笑说,“不过我先说好了,有一点真不该完全算到他头上。”
说的是意外怀孕这事。
宴之峋是个很讲究的人,在他们没有结婚生子的计划前,他坚决执行做|爱带|套的原则,只有出国前夕的那次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