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在欲擒故纵,那会她对他确实不含一点男女之情。
在她的注视里,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挫败,然后一声不吭地掉头离开,刚去理发店修建过的头发,在风里竖成了白旗的形状。
那次应该是宴之峋有生以来第一次告白失败,十有八九还被狠狠打击到了,后来有段时间言笑都没见过他,再次见面那天称得上兵荒马乱。
……
李芮彤又问:“外形呢?有没有什么大变?”
“他又没去整过形,怎么可能大变?”
言笑托着下巴,把记忆往回倒。
肩宽,腰窄,腿长,显得腰线比同身高的其他男人要高出一截,穿衣显瘦,脱衣——好像也没有那么显肉。
某些部位一如既往地骨感很重,绝对和壮不沾边,但他手臂线条匀实流畅,至于腰腹肌肉,她没看到,也就不清楚,不过绝大概率不会出现啤酒肚、游泳圈。
李芮彤下了结论:“看来还是帅。”
“那确实。”
“见到你时,他什么反应?”
言笑毫不夸张地说:“跟被雷劈了差不多,看起来还挺生气,不过没怎么发泄出来。”
跟她交往那会,她就觉得他好像什么生僻词都认识,就是不会写“追悔莫及”这四个字。
他总能给自己的失败从一切不合理的外部因素中剥丝抽茧找到看似最为合理的借口,总而言之,他就是不肯责怪自己。
她顺理成章地相信,他也会把分手的原因全都归咎到她一个人身上,至于他,清清白白,一点污秽不沾,只是一个再无辜不过的受害者。
可偏偏,他在看待旁人的问题上,格外清晰,当真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言笑补充:“今天中午,倒是暗戳戳朝我发了顿火,然后莫名其妙开始脑补我还爱着他。”
李芮彤听乐了,扑哧一笑,“怎么办,听你这形容,我反倒觉得是他还爱着你。”
这句结论没什么说服力,言笑只当耳旁风听听,“你错了,他也不爱了。”
他们交谈的过程中,他频频看向自己,但不是余情未了的眼神,说白了,就不是还爱着她的眼神,但他还在意她,或许比他们交往期间,更加在意了,最为讽刺的是,这仅仅出于他的不甘心。
言笑这辈子品尝过很多次的不甘心,尤其在她懂事后,不甘心有这样不健全的家庭,不甘心自己的人生档案里有一个抛妻弃子的无良父亲,不甘心自己或许一生都逃不开桐楼这吃人的地方,不甘心言文秀对男顾客展露笑颜而被扣上勾引的狐狸精罪名,不甘心自己因此收到连带罪责,被人骂小狐狸精、私生女,被同学孤立、霸凌。
好不容易离开了桐楼,又开始不甘心因各种潜规则失去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后来不甘心因一时没守住侮辱,将领导的脑袋当作生冻猪头塞进流理台而失去体面的工作……
正因为有过这么多的不甘心,所以她才更能体会到它们能对一个人的人格造成多强的杀伤力。
“也”这个字用得微妙,李芮彤听出她的态度,但这会只有半信半疑,毕竟不是只有男人好面子,女人也爱逞强。
“你呢,见到宴之峋什么反应?”李芮彤问道。
“震惊是有,不过好像也没那么震惊,就跟见到了很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差不多吧。”
李芮彤这才信了她“不爱了”的说辞,“所以,你俩这是没可能了?”
言笑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分手后不久,她就觉得他们当初就不该在一起。
他们拥有各自丰厚的筹码,比如她的勤奋和他的天赋,配合起来,堪称完美,如果是作为敌方,他们或许也能贡献出一场精彩纷呈的较量,但讽刺的是,他们从来不在同一张赌桌上,他们的适配性为零。
他们就像两个病入膏肓的人,也像两颗互相拥抱的荆棘,他渴望收容她,她也渴望被他收容,但他们各自拔不掉身上的荆棘,换句话说,他们天生相克。
有点像东亚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
是很难解的一道题。
言笑说:“我就不是那种会吃回头草的人,除非——”
这两个字莫名又让李芮彤听出点他们会复合的希望,“除非什么?”
“除非宴之峋眼睛里能看到宴之峋,到那时候,我跟他复合的可能性应该能从零增长到百分之零点一。”
前半句话李芮彤听得满头雾水,后半句话又让她哭笑不得。
这天晚上,言笑给自己放了个假,早早钻进被窝,意外失眠了,耳边开始循坏播放那句:“你就没有什么其他话想跟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