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皇兄和其他外戚族兄正在围着一个人,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她听到大皇兄颐指气使地吩咐道:“你给本宫跪下。”
张晚霁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青山竹袍的少年,面容清峻白皙,气质温润毓秀,俨如一块和田璞玉,他背脊挺得笔直,远观而去,犹若高岗之上的青松,风一拂,就显出了嶙峋的轮廓。
少年不愿意下跪,但其他族兄往他的膝盖骨怒踹了一脚,少年被迫跪在雪地上。
他穿得本就单薄极了,此番跪在雪地上时,就显出了一种形销骨立之感。
张晚霁此前没见过这个人,还是烟罗小声提点了一下他:“这是二皇子,从小并不在宫里长大,听闻其生母与圣上沾了些血缘的,犯了圣上的忌讳,就将其送去中北以外的行宫了,待其十六岁,才接回来,若不是先帝染疾,顾念祖孙团圆,二皇子也不太可能被召回宫中。”
张晚霁眸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二皇兄?”
她在宫中长大,只有三位皇兄,大皇兄,三皇兄和四皇兄,但父皇跟她说过,她有位二皇兄,她问他在哪儿,为何她一直不曾见过他。
当时父皇的表情讳莫如深,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说,还没有到真正合适的时机。
如今,到了合适的时机,她看到一直活在传闻之中的二皇兄,第一感觉,就是对其心生怜悯。
好不容易回到了宫里,就被族亲欺负了,二皇兄的心里肯定很不好受的,张晚霁看不下去,罔顾烟罗「殿下莫要多管闲事」的劝阻,袖了袖手,径直行路上前,淡淡咳嗽了一声:“大皇兄在做什么呢?”
听及柔昭帝姬温和的嗓音,一众少年仿佛被戳中了定身穴,纷纷止住了动作。
大皇兄和族兄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妹控,听到妹妹来了,自然都想要再她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于是纷纷止住了手脚与动作,争相迎上前去,大皇兄率先行步至她的近前,道:“天寒雪沉,妹妹怎的来了,受冻了怎么办,快些进祖屋才是。”
张晚霁温软地应了一声,道:“我们都进屋罢。”
她看到仍旧跪在风雪之中的少年一眼,他的耳根、脖颈都被冻得通红。
他的皮肤本来就是冷白色的,此刻因被冻得通红的时候,那些冻伤就显得格外明晰。
张晚霁道:“二皇兄也进来吧,莫要再外面受冻了。”
少年原本是维持着垂首的动作,听及此话,他抬起眸。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在冷飕飕的雪风之中相撞了,仿佛静水遇上深潭,击撞出了一星半点的水花,两人同时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
对于张晚霁,她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二皇兄,生了一张分外好看的面容,面容精雕细琢的,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画中谪仙。
她本来是有些颜控的,在当下的光景之中,对他不由生出了几丝好感和怜悯。
但她完全不知情地是,正是自己所谓的怜悯和所谓的慈悲,在未来酿成了大祸。
少年看着她的眼神,晦暗而深沉,如一尾囚泳的鲸,又像是一片不可蠡测的深海,她稍微一不留神,便可能深陷其中。
当时,张晚霁不知晓地是,张家泽看她眼神的具体含义。
到了很多年以后,她才真正反应过来,那是一个看救世主的眼神,他将她视作为救世主,就像是长久待在幽暗洞穴之中的人,在他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她的施救之举,就像是一缕温暖柔和的光,撬开了黑暗的一角,他的世界才重新有了光和热。
现在回忆起来,张晚霁深深觉得自己就像是救蛇的好心人,以为蛇熬不过漫长的寒冬,遂是将其抱在怀里,给其汲取温度与滋养,讵料,蛇乃系是无情歹毒的畜生,根本不懂得感恩,她救了它,它不仅不会知恩图报,必是要反咬她一口。
张家泽就是这一条阴鸷毒蛇,盯上了她,就彻底不松口了。
张晚霁原以为那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施救,结果,那便是她人生噩梦的开端。
从祭祖开始,她和张家泽的交集逐渐变得多了起来,起初是因为要共同去启智院上学,两人的府邸靠得比较近,所以上学的时候经常遇到,互相打了招呼,便是并肩而行。时而久之,两人共同上学就成了一种变相的默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在府邸外等她。
张晚霁觉得不能让皇兄来等她,怎么能让他等她呢,这未免太不礼貌了。
当时,她起晚了,迟了一刻钟,就看到少年肩膊上落满了雪花,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皇兄,其实你没必要等我的,我若是迟了,你直接去上学就好,别耽误了你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