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思及此,阿岑的行止就开始有所收敛,垂首告饶道:“奴婢此前的行止,冒犯到殿下,恳请殿下见宥。”
张晚霁淡淡地笑了笑:“我是那么容易就遭受到冒犯的人吗?”
她拂袖抻腕,在阿岑的肩膊处,很轻很轻地拍了一拍,道:“姑姑,您不曾冒犯过我,我这个人,也就是说话直白了一些,你别放在心上。”
阿岑:“……”
张晚霁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迩后,搴起裙裾,繁复连绵的裙摆迤逦在玉阶之上,发出了一阵有如环佩叩击的清越声响。
张晚霁错越过她,径直入了内殿。
比及女郎的倩影消失在了帷帘之后,阿岑适才发现,自己冷汗潸潸,后颈处已经渗出了一片粘稠濡腻的冷汗。
她真的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对张晚霁的话辞和行止。
在寻常的时候,柔昭帝姬是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但在今朝的光景之中,她却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阿岑以前只觉得张晚霁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娇蛮公主,但是,现在,她完全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阿岑掩藏在袖裾之下的素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骨节森白,手背处青筋凸显,一些苍青色的筋络,虬结成团,接着以大开大阖之势,一径地延伸入袖裾深处。
阿岑注视着手腕腕骨处的伤,烫伤痕迹变得很明显,就是张晚霁给她弄到的。
她明面上巧笑倩兮,实质上,这是一个包藏机心的警戒。
阿岑的容色沉了下去,计划如今有变,她必须得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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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
张晚霁进入的时候,嗅到了一阵浅浅的药香,她循着香气望过去,隔着袅袅升腾而起的烟香,她看到了卧躺在暖榻上的女子。
那是恭颐皇后。
张晚霁心中有一块地方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地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下去。
张晚霁放缓了动作,并不想惊扰到母后。
恭颐皇后原是在阖眸浅憩,此刻听到了动响,徐缓地睁开了眸,嗓音淡到了几乎毫无起伏:“回来了?”
张晚霁行至床榻前,握住了恭颐皇后的手掌,道:“母后感觉如何,身体可要紧?”
恭颐皇后冷哼一声:“现在才知晓关切我,你跟沈仲祁去燕州,可有顾虑到我的感受?”
说这些话的时候,恭颐皇后的嗓音淡到毫无起伏,极是平寂,俨如毫无波澜与涟漪的湖面,张晚霁听不出端倪,也根本觉察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张晚霁心间打了一个突,她也意识到此举欠妥,但当时脑子一热,就去了,若是重来一回,她很可能也是会做出这种抉择。
但此番,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乎是思量不周。
她垂首告饶认错,道:“女儿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皇后凝眸乜斜她一眼,道:“你还想有下次?”
张晚霁摇首摇得比纺车还要快:“自然是不敢的。”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这还差不多,我目下无事,你不必挂碍,只不过——”
皇后话锋一转:“方才你与阿岑是怎么回事,为何会闹出这般大的动响?”
第三十八章
皇后话锋一转:“方才你与阿岑是怎么回事, 为何会闹出这般大的动响?”
张晚霁知晓母后会问这样的事,她乌浓秾纤的睫羽,在昏昧的空气之中轻微地扇动了一下, 案台上的橘橙色烛火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 她很轻很轻地摇了摇螓首, 温然一笑, 道:“就是问候一下您的身心情状, 我这不在的这几日, 都是阿岑姑姑在照拂您, 对您的身心情状, 她到底是知根知底的,故此,我就像是想问问她您的身心情状如何。”
“真的是这样吗?”恭颐皇后细致地打量了张晚霁一眼, “我怎的就听到碗盏支离破碎的声响呢?”
张晚霁嘟起嘴唇,很轻很轻地笑了一笑, 说道:“阿岑姑姑想要给母后送汤, 我数日未见母后, 又担心母后的身心健康,遂是想要给母后亲自喂药, 服侍左右,结果, 手上的动作没个轻重,就这么将药盏给摔了……”
张晚霁说及此,眸底浮泛起了一丝隐微的泪意, 一错不错地凝视着皇后, 道:“母后不会怪罪予我罢?”
恭颐皇后隐微地听出了一丝端倪,寥寥然地牵起了唇角, 温声说道:“你是怀疑阿岑姑姑么?”
此话俨如一根惊堂木,当空砸落而下,在稀薄的空气之中砸出了巨大的水花和涟漪,整一座屋宇仿佛被钳扼住了咽喉,落了个满堂沉寂,鎏金色的光影在空气之中隐微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