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祁道:“微臣是觉得,殿下可以再考虑一下,终身大事毕竟不是儿戏。”
张晚霁整个人都在发颤,道:“沈仲祁,你跟我相处了一段时日,也是了解我的秉性的,我但凡决定了什么事,断不会回头的。”
她缓缓起身,俯视着他,眸眶溽热,有一份温热的液体在眸眶之中打转儿,她竭力克制住,一字一顿地道:“从今往后,休要再提这种事情,明白吗?”
言讫,她背过身去,没有再看着他,道:“我目下乏了,你退下罢。”
一行一止,重新恢复成了昔日柔昭帝姬的架势和威仪,任性、娇蛮,根本不给沈仲祁开口说话的机会。
身后的少年没有说话,那一道峻长修直的身影在她身后长伫许久。
案台上的烛火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像极了一份无处安放的心事。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张晚霁以为沈仲祁是在酝酿一段认错的台词,哪承想,这一个木头最终只是缓缓吐了一句话,道:“殿下且好好休息,比及到了淮州府,微臣会来通禀殿下。”
她还听到他低低的一记叹气声。
那一道峻长沉黑的少年身影,很快淡出了船舱。
张晚霁蓦觉四肢无力,瘫坐在暖榻上,感觉自己快被沈仲祁气煞了!
天下第一字号大呆瓜!
呆子!
不想理他了!
这几天都不要跟他说话了!
似乎是洞悉了张晚霁的心绪,待走水路的这几日,沈仲祁果真是没出现在她面前,前来送膳的都是武婢。
膳食虽然说跟宫里的水准不能比较,但也算是精致了。
每次送膳来,张晚霁皆是会下意识朝帘外睇去一眼,见着送膳之人是武婢,不知为何,她心中会有些黯然。
沈仲祁真的可以连续几日都不来见她!
她说让他退下,也没有让他消失个几日几夜啊。
呆子呆子呆子!
啊啊啊,真的好气人啊!
他不是也心悦于她吗?
他就是这样心悦于她的吗?
他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这样的吗?
分明知道她在生气,他也不来哄哄她吗?
分明知道她一哄就好,他连哄她的时间和精力都不愿意给?
张晚霁抱膝坐于暖榻之上,任凭自己沉入泥沼般的思绪之中。
要不要主动出去找一下他呢?
可是,如果主动找他的话,那岂不是就显得自己非常势弱了?
并且,自古以来,双方闹了矛盾,不都是男方主动寻女方认错么?
甫思及此,张晚霁就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绪,过了不知多久,到了午膳的光景,这一回她在泛瞌睡,以为是武婢送膳,就随意地拂了拂袖子,说道:“放在案上就行了。”
哪承想,身后传了一阵低沉的少年嗓音,道:“是我。”
一语掀起了千层风浪。
张晚霁俨如一尾红鲤,从暖榻上遽地弹坐起来,转眸一望,果不其然,是沈仲祁。
少年着一席玄色冷杉,长伫于数丈开外的位置,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窘迫,沈仲祁削薄的唇角,噙着一抹疏淡的笑意。
“不准笑!”张晚霁颇为大囧,道,“你不是来送膳的,你来做什么?”
“微臣是来送膳的,”沈仲祁一晌食盒将放置在近前的案上,一晌袖了袖手,从袖裾之中摸出一封信札,“皇后娘娘遣人给殿下送了信来。”
一抹凝色拂掠过张晚霁的眉庭,她离开皇城确乎是有好些时日了,因为一直忙着生气了,也就没有去用太多精力去思量皇城的事情。
如今看着錾刻着皇家玺印的信札,张晚霁眼前浮泛起了一片恍惚,她想起恭颐皇后身上还怀有身孕。
突然给她来了信,莫非是突发了什么紧急的情况?
前世所发生的种种,兀自浮泛上心头,搅得张晚霁心中生出了一丝隐微的不安。
她忙不迭拆开了信札,发现是信中内容是皇后病体抱恙,让她快些回去。
母后生病了?
张晚霁蓦地想起前世所发生的事情,母后怀着数月身孕,后来遭致歹人算计,不慎滑了胎,流了产。
这件事对皇后的影响非常大,不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滑胎的经历,让她的身躯落下了无法磨灭的病根,也让她蘸染上了郁悒的病,未过数年,便是抑郁而终了。
张晚霁的思绪逐渐归拢,心间猝然打了个突,重活一世,她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因是心事重重,捻着信纸的力度,亦是沉了一沉,信纸被掐出了数道深深的褶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