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霁在鎏金色的光影之中,缓缓瞠住了眸心。
沈仲祁是夜里来过吗?
第二十九章
——“沈仲祁是夜里来过吗?”
翛忽之间, 张晚霁心中浮现出了这样一个隐微的念头,这般的念头来得猝不及防,随着她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很快便是被理智镇压了下去。
她一晌徐缓地半坐起身, 一晌披上了暖和的衣氅, 纤薄的眼睑静静垂落, 秾纤夹翘的乌睫在卧蚕处投落下一片薄薄的阴影, 睫毛轻微地翕动着, 在稀薄的空气之中, 扇出了一片熠熠生辉的弧度。
她宁谧地垂着眸心, 静静地思忖了一番,心中出现了一丝拉扯与踯躅,她很希望他来过, 这证明他对她并非没有情意。
空气之中,亦是弥散着一阵若即若离的雪松冷香。
这确实是沈仲祁身上的气息。
是她的错觉吗?
张晚霁定了定神, 仔细嗅了一嗅, 但是, 这一抹雪松冷香,很快又淡入空气之中, 消弭于无形。
张晚霁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她竭力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来作证沈仲祁来过的痕迹。
只不过,除了弥散于空气之中的雪松冷香,就别无其他的痕迹了。
偏生这一抹香气消散得极快, 她尚未回过神, 这一抹香气就自然而然地消弭而去了。
张晚霁袖了袖手腕,意欲抓握住一丝雪松冷香的痕迹, 但只是抓了个徒劳。
她什么也没抓住。
指尖从温暖的衾被徐缓地伸了出来,探入空气之中的时候,一股子寒意疯狂地往骨子里钻了出去。
张晚霁没来由打了一个寒噤,悉身皆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颤栗。
少时,营帐帐帘被搴了开去,数位傔从提拎了一桶水进来,桶内泛散着一阵袅袅蒸汽,不出多时,乳白的水汽,很快填满了整一座营帐。
肃冷的营帐,很快被一阵暖热的气流所充盈。
傔从齐齐俯身告礼,说是来给她送栉发盥洗之物的。
一抹疑色浮掠过张晚霁的眉庭:“是谁让你们送来的?”
傔从面面相觑,禀声道:“自然是沈将军。”
李广适时禀告道:“殿下请放心,这些傔从乃是沈将军的心腹,所送之物亦是历经核查检验的,对殿下绝对是身心无恙的。”
众人皆是以为张晚霁之所以会有此问,是在顾虑张家泽可能会遣人潜入军营,对她行不利之事。
实质上,张晚霁之所以会这般问,不过是想要旁敲侧击一番,在营帐之中送热水,是不是沈仲祁的主意。
毕竟,她一路跟随他而来,从未主动吩咐他做任何事,他日理万机,要处理各种军报和文牒,忙得委实是不可开交,是以,她并不愿意多麻烦他。她是金贵之躯,但她既然选择了跟随他,那么,她自然是愿意承担这其中的苦果和种种磨难。
但沈仲祁今番会主动给她送来热水,这委实有一些出乎她的意料了,在惊讶之中,又带着一丝隐微的欢喜。
但李广说话,端的是滴水不漏,在这一份滴水不漏之中,又隐微地展露出了一丝苗头。
他说是「沈将军让他们送来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多余的话了。
张晚霁也不多问,徐徐地接过帨巾,蘸入了水盆之中,水温刚刚好,并不会太烫。
她将帨巾轻轻敷搽于面容上,感受到一股温热之意,缓缓渗透入肌肤之中,继而,全身都微微地热了起来。
心中诸多毛躁的边角,随着一步一步地擦拭,渐渐被捋平了去。
拾掇好了这一切,张晚霁正欲起身,就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问安声,她顿了一顿,循声望去,不偏不倚地,视线就与一道沉冷深邃的眼眸,迎面对焦上了。
是沈仲祁。
他身披一席玄色大氅,大氅之下是峻长修直的身影,如松如柏,如琢如磨,他进来的时候,裹挟着一团鎏金色的光晕和一片沆砀沉浮的雾凇,光影俨如一枝细密的工笔,柔腻地描摹着他身影,同时也让他原本冷硬肃穆的轮廓,变得柔软起来。
至少,看着没有平时这么凶了。
李广与一众下属纷纷告退。
偌大的营帐之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两人。
沈仲祁注视着张晚霁好一会儿,道:“目下感觉如何?”
张晚霁起初只是静静地敛目垂眸,闻着此话,掀起眼睑看着他:“你问我什么感觉?”
是哪方面的感觉?
是在军营之中待着的感觉,还是问她休息得是否安稳。
沈仲祁道:“昨夜我遣人戍守于营帐之外,今昼寻我禀告,说你昨夜似乎歇息得并不安稳,遂此,我来看一下你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