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霁蓦觉自己的下颔骨要碎裂了开去。
她捻住他的手腕,道:“放开我!——”
张家泽欣赏了女郎疼楚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道:“皇兄所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皇兄岂会害你?如今你以这般口吻对皇兄说话,委实是教皇兄寒了心。”
两人之间的关系,委实是剪不断理还乱,纠缠得不清不楚。
张晚霁咬牙切齿,觉得张家泽委实是不可理喻,既强势,又霸道!
沈仲祁带着李广出去查探情状了,并不在军营之中,这就给了张家泽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张晚霁觉得自己竟是有些难以预料张家泽的筹谋与诡计了,本来,她不想待在营帐之中,就像是预防张家泽会潜入营帐里,结果,她跟随沈仲祁去抵抗狼群,害得沈仲祁受了伤。
当时,她觉得不能再拖累他了,遂是一人待在营帐里。
殊不知,这一回,张家泽竟是出现在了此处。
张晚霁整个人被一种莫能言喻的恐惧攫住了心脉,心脏庶几是跳到了嗓子眼儿。
恐惧是没有用的,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忽然想起来,袖囊之中暗藏有一柄青玉短刀,是此前沈仲祁赠给她,以作护身之用。
张晚霁震了一震袖袂,短刀很快滑了出来。
她遽地执起短刀,想要朝着张家泽身上刺去。
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要刺下去,而是想要震慑一下他。
讵料,张家泽徒手捻住了她的刀刃。
张晚霁起初没有用很大的腕劲,但张家泽的桎梏激起了她反抗的心欲,她遂是加重了腕间的力道。
稀薄的空气之中,幽幽撞入了一阵清郁的血腥气息。
一丛细密微小的血珠,隐隐渗透了出来,从他的骨缝之中。
血沿着他的骨腕蜿蜒而下,一径地淌入袖裾深处,一些滴答在了张晚霁的裙裾上。
案台上的烛火,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
火光俨如一枝细密的工笔,细细地描摹着两人的身影。
氛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张晚霁等着沈仲祁回来。
她的视线往营帐之外直直掠去,祈盼那一道修长峻直的身影能够适时出现,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张晚霁视线纵掠而去时,不经意之间,就正巧看到了一道修长清冷的少年身影,被瓢泼的雪霰所掩蔽。
只一眼,张晚霁悉身血液凝结成了寒霜。
是沈仲祁。
他不是在外处立了多久。
原来,他并没有真正离开。
他原先是先安抚她休歇,待她休歇后,再率引李广去查探情况。
但实质上,「查探情状」只是一个幌子,他在放长线钓大鱼。
钓鱼的鱼饵,就是她。
原来,他是在试探她与张家泽之间的关系吗?
——所以,明明知晓她身处于危厄之中,他仍旧是冷眼旁观,不施手援助。
明面上,与她相敬如宾。
实质上,他并不信任她,是吗?
沈仲祁就这样看着她被张家泽轻侮,保持着无动于衷的立场。
张晚霁委屈得想要坠泪,她不明晓他为何要这般做。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她已经把自己剖析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但沈仲祁竟是没有完全信任她。
张晚霁心中有一小块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她哽咽了一下,忽然鼓足勇气,将短刀往袖裾处一划,袖裾碎裂成帛,同时也割裂了她与张家泽之间的连接。
第二十四章
张晚霁此一行止, 俨如一根惊堂木,当空高高砸落而下,伴随着一阵清越明晰的裂帛之声, 在宁谧的氛围之中, 一举砸出万丈狂澜。
张家泽没有料到张晚霁会用这种方式与自己割席, 他看着眼前的女郎, 看着她的娇靥, 那是一张洗练沉着的面容, 剔除了往日所不常见的娇柔软弱, 取而代之地, 是一份坦荡自若。
她是右手执着青玉短剑,割裂了左手腕骨的一截大袖,袖裾瞬时碎裂成了万千裂帛, 丝丝缕缕跌落堆叠于地。
碎裂的丝帛之下,露出雪白如凝脂的一截皓腕, 在橘橙色烛火的洞照之下, 肌肤晕染了一层飘渺的朦胧光泽, 熠熠生辉,分外耀眼夺目。
此举端的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张家泽看着近前的女郎,蓦觉感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明明是熟稔的面容,但所泛散出来的气质,截然与以往不同。
“柔昭——”
张家泽刚想要轻唤她, 她却是堪堪侧身一让, 不偏不倚地避开他的触碰:“我生是沈家妻,死是沈家鬼, 不愿与你有任何牵连与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