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泽拂袖抻腕,捻起了这一枝海棠花,将花瓣一枚一枚地撕了下来,花瓣很快掉落了一地,就像是女子残破败旧的妆容。
张家泽吩咐数位幕僚上去,沉声嘱咐了一些事情,幕僚连声说好,速速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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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养心殿。
“什么,柔昭离开公主府,跟着沈卿跑了?“
柔昭公主出城的消息,俨如一折泄了火的纸书,不仅烧入了皇子府,也烧到了深宫之中。
成康帝听到张晚霁连夜跟着沈仲祁去了燕州,起初是震骇,继而是郁怒:“一个未出阁的待嫁女郎,居然去燕州,燕州是个什么地方,一个穷山恶水之地,柔昭如此娇养,怎么能够去这种地方!太危险了!”
斥完柔昭,成康帝护女心切,又将矛头指向沈仲祁:“我素来最是信任沈卿,视他为心腹,他要去领兵打仗了,居然将朕的女儿带走了,真是岂有此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纵使他百战不殆,但若是柔昭有个三长两短,他担的起这个责吗?!”
“圣上息怒。”恭颐皇后这一会儿倒是显得格外淡定,“虽说战场上凶险颇多,但未尝不是对两人的一场磨合与考验。两人都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做事皆是凭一股子冲动,圣上就让他们去罢。”
恭颐皇后一晌给皇帝缓缓斟茶,纾解帝心,一晌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本该是下聘礼的日子,但圣上急召沈将军连夜出城应援燕州,可有照顾到柔昭的感受?”
此话一出,成康帝蓦地一噎,不知该如何作答,末了,许是觉得自己理屈,只道一句:“家国有难,前线生了战事,这是岂能耽搁的?柔昭又岂能不告而别?私自跟随沈卿去燕州,这未免也太过于胡来了!”
言讫,就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发出了一阵沉沉的闷响。
恭颐皇后薄唇抿起了一丝弧度,“圣上是第一天才知晓柔昭的性子吗?”
恭颐皇后垂落眸睫,视线的落点从帝王微愕的面容上掠过,望向了窗扃之外的雪景,风悄然拂过,雾凇上下沆砀,庭中梅树开得正盛,显出了一片盎然的冬意。
“柔昭看得虽软弱,但骨子里该有的韧劲,一丝一毫都不会少,她若是执意要做什么事,谁都拦着的,纵使是圣上,也不行。”
成康帝捋了捋袖子,说道:“我现在就命人将柔昭给抓回来,她不能不听话,燕州战役不是后宫之中的玩乐,我不能让她凭皆着一腔热血去涉险。”
恭颐皇后道;“圣上当真拦得住柔昭吗?”
“她逃第一次,肯定会有二次,今番圣上将她捉回来,她看着安分,但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到时候指不定还要逃,甚至还会对圣上生出一丝意见,这是圣上想要看到的吗?”
这么一番话,让成康帝心中生出了一些恍惚,他想起了柔昭逃婚的事。
成康帝蓦地头疼,大掌深深地揉了揉眉心,道:“我自知拦不柔昭,我看着她长大,从小到大,她想要做哪些事,我是不满足的?她逃婚,想要借给沈仲祁,我也照样顺着她的意赐下了婚旨。”
恭颐皇后轻轻捂住皇帝的手掌:“圣上难道没发现,这一个月柔昭变化很大吗?”
成康帝听罢,一阵失笑:“确实,柔昭以前很听话,在如今的光景之中,她越来越不听话了。”
恭颐皇后说:“不如是说,柔昭如今是为了自己而活。”
此话俨如一枚惊堂木,当空砸下,在空气之中溅起了万千风浪,成康帝有些震动,抿着唇,久久不语。
晌久,成康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手,说:“罢了,罢了,让她去罢,我已经管不了她了。”
恭颐皇后道:“圣上说得是哪里的话,柔昭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盼她平安成长,也应当让她做出一些个人的抉择。此外——”
下一息,她话锋一转,道:“我相信沈仲祁能护她平安。“
提及沈仲祁,帝王到底还是有些来气,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那么快赐婚了,柔昭是我最为宠爱的女儿,这么轻易地嫁给他,便宜他了。”
恭颐皇后失笑,道:“圣上若是实在不放心,可遣一位心腹追前去看看情况,起监督之职,按时来信与您禀告实况。”
成康帝面容之上愠意稍霁,抚掌道:“这还差不多。”
皇后温和地笑了一笑,只不过,面容上亦是显出了一丝疲乏之意,帝王发现了一丝端倪,扶住皇后的腰肢,道:“你如今怀有身孕,应该多休息,方才我不应与你掰扯的,免得让你操心伤神。”
恭颐皇后淡淡地哼了一声,挣了一挣,却是没挣脱开,淡淡地乜斜了帝王一眼:“亏你还知道体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