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不薄?邺都脊梁?”张家泽似乎是听到了一桩笑闻,轻笑出声,“柔昭,你是听谁说的?听父皇说得吗?”
张晚霁薄唇翕动了一下,一下子不知应当该说些什么好,这时候,张家泽道:“你也知道的,我幼时并不是住在宫里的,而是栖住于江南的庄子上,和母妃一起,在庄子里,待了十余年,十四十五岁时,父皇才遣人将我从庄子之上接回宫里。”
张晚霁极少听到张家泽谈及自己的母妃。
他的母妃也是宫中众人所讳谈的人物。
张晚霁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只知晓她被钦封为兰贵妃,身份金贵,其地位,可以与宫里头人气最盛的嫔妃平起平坐。
但为何会被送入庄子里,原因尚未可知。
她前一世嫁给张家泽,与他共处整整二十余年,听他谈及兰贵妃的次数,亦是寥寥无几。
所以,张晚霁在脑海内搜寻「兰贵妃」这三个字眼时,脑海里的记忆碎片极为有限。
似乎是洞察出了张晚霁的思绪,张家泽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道:“母妃名唤张元英,与父皇同样姓张。”
冥冥之中,有一条隐秘的线索贯穿了张晚霁的身躯,在昏晦的光影之中,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家泽,耳屏处回荡着张远桦此前对她说过的话——
“二皇兄根本不是文贵妃所生,而是父皇和他妹妹僭越的产物,他妹妹才是二皇兄真正的母亲。”
“父皇跟自己的妹妹生下的儿子,如今也对自己的妹妹存了别样的心思,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因果轮回?”
当时,张晚霁觉得张远桦所言皆为虚妄,但在如今的光景之中,听到张家泽说出自己的母亲名讳,骤然之间,她感受到一种莫能言喻的荒诞。
在她的心目之中,父皇伟岸光正,出于帝王的义务,他必然是要广纳嫔妃,为后宫开枝散叶,但是她纯真地相信,在父皇的心目中,母后永远是占据着最重要的份量。
哪承想,今时今日,竟是听到,父皇与亲生妹妹有过夫妻之事,还有夫妻之实。
张家泽出生之时,父皇为了避嫌,就将张家泽母子二人,一并送去了,
这些事所带来的冲击和影响,不亚于神庙坍塌。
这是前世的张家泽不曾告诉过她的。
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到底是她所不知道的?
“柔昭啊,”张家泽轻轻抓握着她的腕子,“你知道吗,其实除我之外,母妃生了两位兄长。”
“本来,那两位兄长能够顺利长大的,但是呢,在我五岁那年,母亲发了疯,将我们三人关入地窖之中,关入了连续三日三夜。”
张晚霁听得心头一紧,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指骨处虬结成一团。
她顿了顿,道:“然后呢?”
张家泽道:“地窖之中食材稀缺,等同于瓶无储粟的情状,第三日后,地窖通往地上的门被打开了,却不是母妃,是一个男子。”
“我原以为他是来放我们走的,结果,他放了一匹狼进来,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这匹狼就是唯一的食物,同时它也是巨大的隐患。”
张晚霁觉得匪夷所思,张家泽说得极为轻描淡写:“后来,我一个人出来了。”
虽然没有说过程,但光是听着这个结果,就足以让人惊心动魄。
张晚霁道定了定神识,道:“那两位长兄是被狼咬死的吗?”
张晚霁扯着唇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条冷鸷的蛇,沿着张晚霁的脊梁骨缓缓地攀爬了上去,是一阵通身遍体的寒意。
那两位兄长也许真的是被狼咬死的,也许是被张家泽杀死的。
地窖是密封的,当年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狼是怎么死的,那两位兄长是如何死的,这些都没有定数,情况都是未知的。
张晚霁摁下怦然的心绪,凝声道:那个男子是谁?”
张家泽没有再回答她,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这几乎是留下了一个悬念。
张晚霁心中莫名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今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让她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如今,脑子里只剩下一桩事体。
她道:“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
一抹兴味掠过张家泽的眸底,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在筹谋什么?”
张晚霁薄唇紧紧成了一条细线:“你不会坐上那个位置的。”
此话俨如沉金冷玉,一字一顿地撞入听者的心口。
张晚霁道:“不会有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