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里,无论在哪里都充斥着类似的声音,所有人都在谈论这几件事,季行避无可避,怎样都要听见这些无聊的、令人恼火的笑声。
“听说在那位少年的暗示下,几位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解散了密理法师塔,让整座白尖城被大火焚烧了整整三个月,最终连点灰烬都不剩下了?”
“是啊是啊,不然现在怎么突然多出来了这么多流亡法师啊?佣金都变便宜了,挤占了我们不少市场呢。”
“不过,可惜的是,最顶尖的那批和一部分对密理塔太有归属感的人都没离开,选择了死守白尖城,大概也都葬身在火海里了。”
季行停下了脚步。
他的背脊上突然传来了剧痛,就像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焚烧,即使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也无济于事。
“还是没有恢复吗……”
他沉吟着。
无需扒开衣服亲眼见到,他都知道自己的背部变成了什么样子——
大片的烧伤疤痕差不多占满了整个背部,下面和周围还有不少使用燃烧自身型禁咒所付出的代价。
虽然时不时还会因为心理因素再次作痛,但唯一的好消息是,它们都愈合了。
季行来到黑市,就是为了寻找到某些珍贵的材料,制成药剂,治疗自己。
因为他还有重要的任务,不能止步于此。
“对了,奥秘之环的首席,那位大法师现在在哪?”
“怎么,你打听他做什么?难不成对他有想法?”提问者的同伴挤着眼睛,对他做出了割喉的动作。
“害,我又没有那个能力,这不纯粹是好奇吗?”
“谁知道呢?反正他在出卖密理塔、让白尖城被焚毁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对了,我听说奥秘之环里还有几个活下来的法师吗,黑发那个?”
“你还说我?你打听那人干什么,希望首席被他干掉?”
“这可是你说的啊!”
……
后面的话季行已经听不下去了。哪怕在别人的口中,自己已经复仇了千万次,除了过瘾和麻痹自己以外也没有任何价值。甚至,他也不曾体会到任何可以称之为“爽”的情感。
被编造的故事里那些轻飘飘的复仇,反而更是在提醒他: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吧,现在只不过是一滩烂肉。
有人在靠近他。
他没有刻意掩藏行踪,因此,被盯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下一秒,企图偷袭者的喉咙就被刀刃穿过。死水一般的漆黑眼睛对上那双露出惊恐神色的眼睛,季行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刀。
自此白尖城沦陷、他被迫流亡以来,除了原本的法术以外,季行逐渐学会了更多杀人的技巧。
血液从被开洞的咽喉处流出,那人仍旧不甘,试图说出些什么,却只能发出诡异的气音。
季行抬脚离开,没有再看他一眼。
不外乎又是一个听说了那些传闻,试图杀死了、来讨好那位“首席”的亡命徒罢了。
而他也在像闻到血腥的猎犬一样,寻找着那位为了讨心上人欢喜,就能随随便便出卖培养他成才的白尖城的“首席”的踪迹。
披着黑袍的人影离开,他戴上了黑色的面具,就像一道漆黑的幽魂一样,融入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季行冷汗淋漓地坐了起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失去焦距,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辨认不出形象的陌生影子。
“白……尖……城?”
在梦中过分清楚地感受到夺去一个人的生命,这本该是会给人留下极深刻印象的一幕,现在却在他的脑中留不下任何痕迹。
但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沉甸甸地压着,是千百种苦涩的情感,似乎足以将人压垮。
一切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白尖城,密理法师塔,奥秘之环。
他曾梦见过的城市,法师之城;他作为老师,教导学生们学习法术的地方;他在镜子里见过的,“自己”在法师袍上别过的“奥秘之环”标志。
就像被串起来的珠子,但季行在潜意识里抗拒着将它们串起来。
背叛者,出卖,三个月的大火,烧伤,他要复仇。
季行近乎是在恐惧着,但一切已经放在了他的眼前,过分明显的关联容不得他装作看不见,珠子要被串在一起了。
停下!?
“你已经醒了啊。做噩梦了吗?”
尤利安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朵响起,某种温热的东西靠近了他的耳垂,随后是轻微的痛感。
“只是噩梦而已。当然,如果你愿意讲给我听,我也很高兴。”
尤利安从身后抱住了他,季行没有拒绝。倒不如说,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是很难得的、需要抓住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