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景和果断放弃回忆。
他试探着下床。
床边放着一双白色拖鞋,是那种普通的一次性便携式拖鞋,酒店和医院里都很常见的类型。把脚塞进去左右感受一下,鞋码的大小倒也适合。
嘶。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涌上心头。
阵阵躁郁在胸膛里鼓动,把薄而瘦的胸壁震得微微发疼。心脏跳动频率如常,但幅度极大,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肺部也是如此,膈肌下降到最低位,让肺被吸入的空气充满,充塞到不能再扩张的地步,每一根小血管都随之被挤压、牵拉。随即吐出肺泡交换过的空气,又用力到全身都要蜷缩起来的虚脱地步。
很奇怪,卞景和心想。
理智上,他并未感到焦虑或紧张,但身体却在自动表现出如上的特征。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种身体造反的感觉好像很熟悉,并不感到惊慌失措。
卞景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一切都熟悉无比,仿佛不是第一次经历。
他一定是遗忘了什么。
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卞景和坚定地下了结论。
深呼吸几次,暂时压抑住身体的种种异样,卞景和起身走动,观察这个陌生的病房。
下意识地,他把动作放得很轻,像只大猫悄无声息地在房间里走动。
这么几轮下来,更多不寻常的疑点浮出水面:
洗手间里没有镜子,连牙刷都没有。
衣柜里没有自己的常服,只有一抽屉叠放整齐的贴身衣物。
唯一的房门被仔细加固,并且从外面锁上了,从房间里面打不开。
房间里没有陪床沙发,也没有任何第二个人存在过的痕迹,连普通病房常见的挂式电视都没有。
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平板等一切电子产品。
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奇怪的地方,显然说明了,这个病房并不是个普通的地方。或者说,不是自己以为的地方。
当然,最奇怪的还是这个。
卞景和抱胸站定,脚尖点了点白瓷砖地面,神色莫测地打量着面前的坐便式马桶。
不对劲。
他从小习惯独居,不必考虑照顾女性的生理习惯,因此从不会在上完卫生间后放下马桶盖里的马桶圈,甚至习惯了不使用这个对男性来说有点麻烦的设计。
这么说吧,他家的马桶圈就没有放下来过。
然而这个坐便马桶却不是这样。
可看样子,这个病房应该是自己独居的,不是吗?护士或医生也有专用的卫生间,不大可能来用这一个吧?
卞景和眨了眨眼睛,干干脆脆地上手。
这卫生间打扫地挺干净,地面上的白瓷砖光可鉴人,坐便式马桶上也没有可疑的污渍。甚至冲水按键旁还摆放着一小瓶淡紫色的固体香薰,驱散了某些味道。
这让卞景和的心理障碍好受了很多。
他轻手轻脚地抬起马桶圈。
一团小小的布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卞景和用两根手指捏住突出的一角,把那布料抽了出来。
这玩意儿似乎是从那抽屉贴身衣物上撕下来的,摸上去是一种轻盈柔软的垂坠面料,捏在手里又软又滑,冰冰凉凉的。
由于体积不大,本身是和马桶本身颜色相类似的淡米色,又被人仔仔细细地塞进马桶圈与底座的连接处,倒十分隐蔽,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忽略。
卞景和下意识放轻了动作,轻轻打开了那团布料。
上面是用血书写的几个小字。
嗯?
卞景和下意识收紧手指,攥紧了布料。
……这是,自己的字迹。
自己的字迹!
可他完全没有印象了,怎么可能?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哪怕已经凝固氧化,这些字迹仍然呈现一种可怕的铁红色,让人联想到某些不为人知的阴毒诅咒。
上面写着的是:
第三天了!不要吃药!千万!
第89章 白夜精神病院
“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卞景和当机立断,把手中握着的布料丢进马桶里,飞快探身过去,食指摁下马桶背上银灰色的冲水键。
哗啦啦的冲水声响起。
敲门声顿了两秒。
那浅色的布料被卷入水流漩涡中,舒展开来,露出一点血色印记,被清水模糊了,很快就消失在弯曲的管道中。
“601号卞病人,601号卞病人,如意识清醒,请尽快前来开门。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以便及时确认您的生命安全。”
门外似乎是个年轻的女性。隔着厚厚的门,话语声并不清晰,反倒有点闷闷的。
卞景和不去管她。
这种无视的态度似乎激怒了对方,病房门上很快传来可怕的沉重敲砸声,连带着房间内的地面都传来轻微的震感,墙皮窸窸窣窣地掉落,完全不像个人类女性能使出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