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在家庭聚会,一大桌人欢快进食,她脸上端着适当的笑容,背挺得笔直,运筷夹菜都带着优雅,时而扬着唇角回身旁人的话,时而夹菜放进旁边的碗里,眼里又露出宠溺的笑。
这镜子的视角也给得很巧,戴明月恰好看不见何夕身旁是何人,惹得她胡乱猜测。
周琴见女儿跑到凸面镜来仰头看着,还以为她是不耐烦自己唠叨,便在一旁不出声,暗自观察着女儿的神色。
刚开始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怎么看着看着就有些气恼,帽檐下的眼睛瞪得溜圆,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冷哼。
周琴愈发觉得女儿是在气她这个母亲了,她也知道现在年轻人不爱被催婚,所以她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哪知道女儿反应这么大。
“明月,是妈想岔了,你现在事业正值上升期,还年轻,多拼拼没错,至于谈恋爱,咱们看缘分就行,不急。”
戴明月将目光移到母亲脸上,看到她搓着手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不免有些愧疚,收拾好心情道:“妈,我马上要进组,估计这次要拍半年左右,谈恋爱这些等我闲下来再看吧。”
周琴心疼女儿工作繁忙,将她搂过来捏了捏手:“好好,你进组要照顾好自己,要是想吃妈的饭菜了记得给我说,到时候送到你们剧组去。”
戴明月笑着说好。
她忽然想到什么,立马问到:“妈,你之前说哪里的寺庙最灵来着?”
周琴想了下,答:“咱们市里的就是华清寺香火最鼎盛,另外有个缙云观也挺出名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戴明月找了个借口搪塞:“进组前拜拜菩萨嘛,求个顺利平安。”
——
何夕周日便回到农场,当晚她又做起了梦。
沉重的雷声在城市上空滚动着,巨大的白光撕裂了黑暗,狂风肆虐,密集的雨点落下来。
雨水溅到屋子,窗帘被风吹得乱飞,我连忙起身将落在窗外半截的帘子捞进来,关掉窗户。
雷雨声被隔绝在窗外,不知楼下哪户人家的门被风吹得框框作响,扰得人心神不宁。
我坐在桌前翻开书本,上面赫然写着“戴明月”三个字。
我再次成为了戴明月。
翻开练习册,我拿起笔刚准备解题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配合着雷声,我的手跟着抖了抖。
不知怎地,一股寒意与骨子里的惧怕袭上心头。
门外的周姨如同惊弓之鸟,她连忙跑到门口看了我一眼,压低声线道:“你在里面把门反锁,不要出声不要开门!”
我张了张嘴,“妈”这个字还没喊出口门就被关上。
房门被关上,我像是彻底与这个世界隔绝。
天地间的雷雨与我无关,客厅的混乱与我无关。
我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剧烈,伴随着男人的喊叫跟踢门声。
周琴惨白着脸,将门开了个缝。
男人一把抓住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满脸通红,两颊肥肉抖了抖,打了个酒嗝出来,眯眼看着周琴,怒道:“敲了半天不应,在做什么?给老子把门开开!”
说罢,他就一把将门掀开走进屋内,周琴连忙又将门关上。
我听着男人的声音身体不自觉地发抖,外头传来争吵声,过了会儿便听见一个脚步在我的房门前停住,随之而来的是门把手被猛烈地拧动。
我往后退了两步,背脊贴着墙,惊恐错愕地看着门把手,只觉得它在下一瞬间就要被拧断,外头的人就会破门而入。
“明月,躲在里面做什么,给老子出来!”外头传来男人有些口齿不清的声音。
我心里虽然害怕,但眼神确是冷然的,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门把手。
男人见门锁打不开,又气急败坏地踢了门两脚,我看到门框四周的墙灰簌簌往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总算安静下来。
暴风雨也停了,没了楼下框框作响的关门声,也没了滚滚雷声,四周又安静得可怕。
我开了锁,悄声打开门缝,男人已经离去,周姨坐在地上捂着头。
“妈,他又打你了。”
我听着属于戴明月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没有情感起伏,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操控不了这具身体,只是在她的身体里与她共通情感。
周琴的额头正流着汩汩鲜血,我看到那个伤口时,浑身发冷,仿佛身体的血液全都倒流,我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熟门熟路地从柜子中找出碘伏跟纱布,小心翼翼地帮母亲清理伤口。
见女儿默不作声,周琴反倒安慰她:“没事,看着骇人,实际上就是个小口子,没两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