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并非他的友人。
正道不可亲近邪物。
这是每个道士从小听到大的教论。
邬道升剑眉一锁,“此人......她有双令人见之不忘、容易流泪的眼睛。“
他回想起昨夜, 和沈纵颐的初见, 冲天鬼气里只有她一人像是纯白无辜的。
一双泪眼, 澄澈灵动。
不像俗世中人,更似林深处的仙灵。
抱着她也似抱着株花, 必得小心翼翼,不然非得摔碎不可。
邬道升兀地起身,大步朝外走去:“我去寻她。”
他必须找到她。
她是妖道以百人鲜血祭祀而活的邪物,可无半分自保之力,此等不生不死者,是正邪两道都会觊觎的奇异宝物。
若被有心者捉住,必会遭受无尽痛苦。
“道长?”今熹随之起身,缀在白衣道士后几步,先是步履匆匆,而后却渐渐缓下步伐,直至立定不动,注视着邬道升的逐渐远去。
不知为何,听着邬道升那般描述,她......莫名想到了已已。
绯衣、泪眼。
这镇上很多姑娘都喜欢穿绯衣。
又有多少双容易流泪的眼睛。
可是没有一双眸能让今熹过目不忘过,除了沈纵颐。
邬道升的白袍于假山中隐没时,今熹终于收回了自己警惕的注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十分魔怔,邬道升说的人不一定是已已,她却自顾自地感受到了威胁。
今熹钉在原地半晌,猛地回身,向朝云阁的方向走去。
正在此时,苏行章的声音于不远处响起:“那位道士,道长请留步!”
他的声量不算大,可对于习武之人已足够清晰。
意识到苏行章要做何事后,今熹瞳孔一缩,甩袖拔步穿过假山,赶往彼端。
......
已然是来不及了。
苏行章轻身跃至邬道升面前,看清了道士的脸,不由惊于世间竟真有此般仙风道骨者。
今熹不是蠢人,能叫她有礼相待的必是位真正的高人。
思及此,他拱手行礼,带着两分尊敬:“在下苏行章,失礼了。”
邬道升扣紧阴阳环,拉开距离,面冷如附霜雪:“作甚?”
苏行章直起腰,“听闻道长来春雨镇捉鬼,不知进展如何,可是拿到幕后真凶了?”
“妖道已死,小鬼未除。”邬道升语气低沉,云履转向府门处,但苏行章依旧挡着道,便声调更寒道:“还有何事?”
“正有一事相求。”苏行章微笑,说完后,余光瞥见一道绯红的纤细身影正在袅袅靠近,即笑得更深,“道长且等等,我与友人一道为您诉说。”
邬道升捏紧阴阳环,漠不关心地朝一侧让了半步,口吻冷淡:“我有事。”
说着,他便要划开长腿离开。
“道长且慢!”
身后传来一道温文柔和的女声,带着点着急与挽留。
......
邬道升动作滞留,半晌,待感受到一束带着凉意的气息靠近,他方缓缓转过身。
沈纵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起来:“......你。”
她张口,哑然了。
邬道升脸色不变,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也不开口询问,只是颇具压迫性地俯视她刹那间惊慌起来的眼神。
苏行章觉察不对劲,连忙上前挡在二人中间,“道长,这便是在下的友人,她不太习惯见外人。”
外人?
邬道升神容峻肃。
他对这个身份无可反驳,与沈纵颐本就是昨夜初见,又是不同立场,便说是该相杀的敌人也不为过。
可他冷寂的心却依然为此称谓不适地紧了紧。
这不对。
邬道升敛眸,无味地说道:“作甚逃走?”
苏行章攒眉,不知这道士何意,正欲回话,小臂搭上一只手,沈纵颐在他身侧轻声道:“他在问我。”
两人原是认识的。
沉默地点了点头,苏行章仍然维持着守护的姿态。
沈纵颐略微松了口气,幸而苏行章没有因为她和邬道升认识便放手。
届时还能靠他挡一挡。
她不留只言片语便逃走,想来犯了规矩。
不知邬道升回去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客栈有没有动怒。
他又是否收回了那点恻隐之心,想着捉到她便杀了等等。
沈纵颐双肩轻颤,小幅度地躲了躲,她自以为无人可见,不清楚邬道升已将她每寸神情与动作都纳入了锐眼中。
她在怕他。
意识到这个事实,邬道升眼神暗了一瞬。
妖鬼之物惧怕道士本是应当,此类阴邪会比活人更容易地看见他们身上的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