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熹连尸体都没有留住。
归宥这个贱人偷走了尸体。
可又如果不是他......
今熹痴望着沈纵颐如今活生生的能哭能笑的脸。
已已当初一定是死透了的,没有呼吸心跳,血浸透了主院的整条石子路,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但归宥把她复活了。
她知道真相是这样。
镇上的第一个死人是她的父亲。
死在归宥把已已尸体带走后的第一天。
自此后,每天都有一个男人死去。
都是进出过今府的男人。
已已怎么活的,她不管。
今熹想起白衣道长的话,作孽妖道已经魂飞魄散,作恶之主谋已除,只要将剩下的小鬼料理干净,春雨镇便会恢复祥和平静。
一切如常。
倘若今廿这个废物也死了,以及一切想和她争夺已已的人也死了......那便更好了。
“家主,道长在前厅等您,说是想要您为他做件事。”
两方僵持中,一小厮赶来,无形中给彼此留了个体面。
今熹扭头,手指重重擦过眼角,转过脸,她又是一副平静稳重的家主样。
“去给道长回话,我这就去。”
她径直走过,到了院门,又顿了顿,身影僵了一瞬,似乎是在挣扎。
苏行章在轻声细语地照顾沈纵颐,沈纵颐将头搁在男人胸前,侧脸时发出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挲声。
“......”
今熹径直走了回来,哑声:“已已,等此间事了,你等我回来。”
沈纵颐不说话。
今熹捏紧双手,转身离开。
奴仆们亦鱼贯离去。
朝云阁剩下苏行章和沈纵颐两人。
余光中今熹的身影已彻底消失,沈纵颐便立刻退出苏行章的怀抱。
她盈盈地对他俯身,语含歉意:“多谢苏公子方才的照顾。”
态度很疏离:“对您不住,将您无辜牵扯进来。”
苏行章愣了下,“已已姑娘?”
沈纵颐捏着袖角拭去脸上湿泪,“您唤我纵颐便好。”
至此,苏行章也明白过来,眼前人之前一番的无畏行为皆由于失忆,现下恢复了记忆,束缚与俗规重新加束在身,行为自然不再肆意。
不再肆意......也不再快乐。
他的眸光落在少女眉间。
细眉轻蹙,拢着无尽的哀愁。
虽仍绝色清绝,却叫人看着心中平白难过得很。
从前之事对已已而言,必是痛苦万分的,这才导致她万般皆忘,记起来时又如刚才般崩溃绝望。
。
可是为何会有人狠心至此,舍得伤这样一位玲珑剔透的姑娘。
倘若已已最先遇见的人是他......
苏行章敛眸,温和地回礼:“沈姑娘不必自责。即便没有您,我也是要来今府的。春雨镇一行,我本就意在查明真相,与其不明不白受人所蒙骗,不如现在有所预警的好。”
沈纵颐对他笑了笑:“我果然没有看错,苏公子真是个好人。”
“沈姑娘过誉了。”
“不要叫我沈姑娘了,唤我纵颐吧。”沈纵颐转身到房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丝毫不嫌弃地面脏污了她的华美衣裙,撑着下颌,弯眼朝苏行章看来:“我的名是父亲为我取的,父亲病重时将我托付给今伯,今家人要么叫我已已,要么叫我已已小姐。”
她说到这,明亮的黑眸渐渐洇出星星点点的愁绪,却依旧勉强笑道:“已已......若是真的至亲至爱者唤我已已,我会很安心。”
可惜,她身侧没有一位至亲至爱,所环绕的尽是伤害她的人。
苏行章立刻觉察少女的未尽之意,他神色动容,近乎小心地低声道:“别伤心。我定会为姑娘寻到法子逃出今府。”
“真的吗?”沈纵颐弯唇,“那便多谢你了,苏行章。”
她道谢时,眼中并无期待希望的色彩。
相信与不相信对她而言似乎不再重要。
她的脸坦诚出一种心如死灰的寂寥沉静。
苏行章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坚定道:“千真万确,我苏行章宁死,也要将你带出府去。”
“别。”少女轻呼一声,手掌覆上他的唇,急声道:“别说死呀,死很疼的,活着多好啊。”
唇上沾染着细软暖香,苏行章无措了一瞬,可转而听到少女的话,眨了眨眼睫,蓦然觉着眼眶有些酸涩。
已已姑娘身处绝境,痛不欲生,却仍心善无比,连他人一个死字都不忍听。
这般澄澈如明月般皎洁的少女,不捧在手心作珍宝般对待,却丧心病狂地囚禁加害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