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空漠地等着阎罗小鬼来锁魂。
半晌,沈合乾鬼魂仍在,这时敌国士兵已经大破宫门,执枪负剑地到处搜刮还活着的宫人,搜到一个绑一个,用粗糙沾血的麻绳将活人像畜生一样捆在一处。
沈合乾望着敌军暴行,眸光生冷。
他们绑的都是殿下的子民。
这对沈合乾而言,无疑相当于冒犯了他最敬爱忠诚的殿下。
但他究竟不过是一抹鬼魂,并不能实施报复,故而移开寒眸,视线猝不及防地触及皇宫后的山林。
“沈合乾,你应当去那儿看看。”消失良久的陌生声音再次响起,它这次倒是没有啰嗦,但是却带着某种低沉的诱惑缓缓道:“山里或许有你想见的人哦。”
想见的人……
沈合乾利眸乍然泛起森寒的杀意,“你究竟是何物?”
神秘声音不再答复。
沈合乾抿唇,抬脚前往山林。
刚穿过密密麻麻的林叶,沈合乾便发觉了此处异常。
好多脚印。
有马蹄也有鞋履的印子,深深浅浅彼此覆盖,将这座素来静谧的小林子踏得杂乱不堪。
沈合乾心神一凛,忽而跨开长腿遽然加快了速度。
穿过一棵又一棵树,透过厚厚的山壁,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敌军的一队骑兵和两队步兵将一处山洞紧紧包围了起来,几近密不透风的围剿里,最前方站着的黑甲男人却身负一股闲适却邪佞的气息。
“公主——殿下——”黑甲男人拉长尾音,紫眸微弯,阴冷的眸光从眼尾曳开,过分俊逸的面貌配合他阴晴不定的语调,让他看起来像一条诱惑猎物的毒蛇般危险又惑人。
沈合乾自然认识黑甲男人。
敌国皇帝,也是这次战争的发起者,是万万生民的刽子手。
这个阴冷无情的刽子手,狂热地迷恋战争,在沉国为质一年期满,回了国便开始穷兵黩武地朝四周邻国发起战争。
这个男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除非这儿有值得他放弃杀敌快感的东西或者——人?
想到这儿,沈合乾冷静如铁的面色裂了一条缝,缝里探出的深惧霎时间降临在他漠然成习的冰冷心头。
这世间唯有一人能教泰山崩于其而面不改色的沈将军变了神色。
那便是他们沉国的储君,他们沉国的救赎与希望。
他以生命忠爱的殿下——沈纵颐。
“所以……进山洞看看吧。”虚空里的神秘声音压低音量,声调平静机械,沈合乾却从中听出了两分恶意。
看看——只是进山洞的话,这对他是极其容易的。
鬼魂能轻而易举地穿过山石,无论这石壁是如何地坚硬宽厚。
只要轻轻踏开一步,沈合乾便能——
“去。”比沈合乾的脚步声更快的是敌国皇帝的军令。
那如蛇般阴鸷的男人,头颅稍稍侧过来,白皙中泛着苍冷气息的脸孔竟然微微舒展,扯出个笑:“不要伤着孤的小储君了。”
闻言,沈合乾心脏一抽。
储君——敌国人竟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储君?!
殿下——!
沈合乾张唇,可他这时才发现,他的声音和身形一样都是不能为活人所见所听的。
手掌穿过敌兵的刀剑,同时也从沈纵颐柔嫩的肩膀穿过。
他已经死了。
他无能再护佑她。
山洞深处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当沈纵颐从山洞中走出来时,即便是面对着林中稀薄的日光,还是被光亮刺激到眼眶泛红,眨眼间长睫被眼中泪色濡湿成缕。
沈合乾望见,缓缓伸出手,手指在女子眼角徒然地划过。
敌国皇帝同时伸出被铠甲扣住的坚硬的小臂,宽阔手掌像摘花似的握住了沈纵颐的手腕。
他垂下头,日光在他高大的身形后隐匿,光影轮廓深邃而压迫,像山影般压在沈纵颐薄红眼帘上。
“终于又见面了。”黑甲男人道,紫眸微深,折射出潋滟的光芒。
他看着女子抿紧的红唇,冰冷又湿滑的眼神从她的唇瓣移到泛着泪光的双眸上。
尖利的牙齿痒了痒,紫眸中沸出的毁灭欲在顷刻的翻腾后,又被他压了下去。
“还记得我吗?”敌国皇帝微微俯身,黑甲坚冷的气息透过薄衫传达至娇嫩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阵的寒栗。
沈纵颐嫌恶地撇过头,即便沦落至山洞藏身的地步,莹白的脸依旧矜傲难泯,红唇中吐出的声音微沙哑,却也是胜过世上一切乐声的动听。
虽然她说的言辞不大美妙:“滚开,熊罴,脏狗,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