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颐收回窗外视线。
而对她自己而言,她绝不会、绝不会徒流泪水。
“铮——”
忽而,一道空灵而厚重的铃声响彻了识海。
识海波澜登时大起大落,波涛翻涌如沸。
沈纵颐垂眸, 任识海腾涌不止,她面目平静如常。
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双颜色极深的蓝眸中暗金色瞳纹却再次出现了。
暗金瞳纹出现的一刹那, 沈纵颐识海遽然恢复平和,与此同时,她脑中出现了全新的记忆。
这些记忆迅速将焉极的记忆灵团推到识海角落, 而后从善如流地和沈纵颐现在的记忆重合了起来。
这是“沈纵颐”自己视角下的三世。
第一世, 沈纵颐亡国之后被帝国皇帝囚在深宫三四年, 在被敌国皇帝强迫披上嫁衣的那夜,她点燃宫殿假死脱身, 逃脱时遇到重伤倒地的邬道升。
她自顾不暇,当然没有那般多的善心去救扶路人,但是邬道升的佩剑却无故跟上了她。
那把剑不过是最普通一把灵剑,如今连陆浑山外门弟子都瞧不起的低阶中的低等货,但是在当初仍是凡人的她看来,一把能飞还会散发白光的剑是神乎其技的。
“这剑……”沈纵颐停下逃跑的步伐,抬手轻轻地抚过横在面前的剑柄。
剑在她的触碰下发出清越剑鸣,剑身亦随之颤了颤,好似被捋顺毛发的猫。
沈纵颐被囚期间,宫人们奉敌国皇帝之令,每日都往她宫里抬数不尽的解乏珍奇。
在金光闪耀的珍宝之中,有一本扉页泛黄的珍奇录曾吸引过她的注意。
该书末页便介绍了仙。
凡人若要成仙,必需灵根。仙人若想登道,必下凡破俗。
尘世滔滔,说不准身侧中便有一位仙人。
原以为不过是话本胡诌。
沈纵颐握上剑柄,那流光璀璨的剑便软了剑身,如绸带般绕上她细瘦手腕。
虽被敌国皇帝下药除尽了体内内力,但沈纵颐仍保持辨认之力,当时便知晓这剑中没有半分内力。
果然是灵物。
此番种种,倒好似书中仙人会有的神奇。
长剑绕住她手腕,剑尖引着她朝后看。
沈纵颐便转过身子,朝后望去。
方才经过的白衣男人,恰于此时撑起身,黑发半束中,一双寒眸在被血模糊的面容中冷如雪水。
毫无人情的一双眼。
沈纵颐从未见过如此漂亮而又无情的眼。
她唇微抿,向他伸出纤柔的手臂:“你的剑。”
邬道升冰冷的目光从剑身上划过,沈纵颐当即感觉到灵剑颤动,似在恐惧。
她不禁解释道:“我不知道它为甚么会……”
话音未落,只见男人薄唇微动,念出一串她从未听过的佶屈聱牙的古文。
他的声音很动听,如同冬日冰棱碎音,清冽,也带着透骨冷意。
男人低语罢,灵剑巍巍颤动抬起剑尖,朝沈纵颐作揖似的上下点动不停。
她大抵明白他念的是召回灵剑的仙语,因灵剑剑身在柔软和坚硬之间不住地变换着,剑尖也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扯住似的,被迫往男人方向冲去。
可剑就是不从她手上离开。
以至于灵剑在挣扎间一个不留意,锋锐剑刃霎时割开了她娇嫩的手背。
鲜血一经流出,男人当即停止了动作,灵剑也化作柔缎谄媚地贴在她伤口附近。
沈纵颐抬眸看了一眼男人。
后者眉庭依旧冰冷,但还是掐起一个奇怪手诀对她道了歉。
“……”
沈纵颐沉默地点了点头,而后抬起手,启唇轻柔地吮了吮伤处。
他的剑一直缠着她的手,因此在湿润唇舌落在伤处时,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剑身。
很冷。
灵剑登时僵住了它柔韧的缠绕,而后唰地脱离了她的手腕,逃也似的飞向了男人。
沈纵颐怔了下,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剑,以及剑身旁的他。
男人低眸,避开她的注视的同时将剑入鞘,而后又对她说了声抱歉。
明明也没有对她作甚。
“你的伤……?”沈纵颐没有多问,转而看向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男人身形高大,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衣也能穿得极俊逸。
虽然浑身都是鲜血,白衣也红了泰半,却仍然看不出他的半分脆弱。
真是极其俊朗的一位……仙人。
沈纵颐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视线,在没有得到对方回复前,迈动莲步轻轻靠近他,并低声道:“可是与我一般招惹了仇人报复?”
女子身着华丽嫁衣,一头青丝披散如瀑,莹白清丽的面容上染着几道灰痕,让人见之便不由想象出一折权贵强娶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