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预料到又是拒绝,沈合乾习惯到平静,双眼垂注在地上,他道:“臣这一生本是泥草一滩,能有今日,不过是为您而已。”
“臣是为您而锻造的,您尽可随意使用,臣绝无半分怨怒。只要您不舍弃臣,臣为陛下做任何事时都是甘之若饴的。希望陛下……无需任何顾忌地利用臣。”
夜风寒凉,拂过面颊,沈纵颐醒神。
她转身仔仔细细地将沈合乾全身打量了一遍,眸光轻动:“朕信你。”
焉极所造的皇兄幻像可真是像极了他本人,表忠心时都是是这般坚定又愚蠢。
她当然信他,他毕竟已是个死人了。
沈纵颐反身入殿,行至桌旁,重新倒了两杯酒。
她端起酒回头,见沈合乾仍沉重站着,笑道:“方才还说做朕的剑穗马鞍,朕却从未见过有如此愚钝如石的剑穗马鞍。”
“陛下?”
沈纵颐端着酒靠近,将其中一杯送到男人眼下,“给。”
沈合乾几乎失措地低眸看向金樽,“陛下?”
她微微笑:“从前做公主时,身边围绕着一大群只会喊公主公主的鸟儿。如今做了君主,身侧却又多了只会唤陛下陛下的鸟儿。”
将酒往前推了推,沈合乾终于是抬起手臂将金樽僵硬地接了过去。
沈纵颐拿着自己的那杯,撞了撞他手中樽,而后道:“你可还记得你我初见?”
“臣永生记得。”
沈纵颐笑睇他一眼,“不必总是这般严肃。朕不过是想说,沈合乾,当初朕拉住你往楼阁上跑,是为躲只会呼唤公主的鸟儿,当初要躲,是因他们除了聒噪对朕并无害处。”
“可今时不同往日,美而无用之物会害了朕。沈合乾,切记,勿要做朕的鸟儿。”
沈合乾愣了下,连带他体内的邬道升都目光沉沉陷入沉思。
前者惊心于沈纵颐对自己的希冀之重。
而后者,却似新认识了沈纵颐般。
主神素知沈纵颐修仙之前乃一国公主,但剧情从未细说其身份尊贵,他与归宥一样,自进了幻境后方知晓沈纵颐竟是一国储君,是举倾国之力培养的储君。
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思及她被测出的废灵根,以及其被看轻的百年。
无情如主神者,这一刻竟也与沈纵颐感同身受。
倘若她不是废灵根,那么后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的美貌不是祸端之源。
——弱小才是。
主神陡然间像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攻略者们失败的原因了。
通过保护沈纵颐让其不受伤害的途径不是真正的救赎,只有帮助她也变得强大起来,才能真正地阻止她爆体。
邬道升是沈纵颐师尊,比起今廿今熹甚而是和归宥比较,他其实才是最适合帮助沈纵颐强大的人。
如今邬道升是他,他便是邬道升……
主神尚未从思绪中回神,忽然感到喉间滑入一阵灼烈的液体。
他陡然抬眸。
沈合乾将合卺酒饮尽,感受着酒液划过喉腔的辛辣,他沉闷地抿了抿唇。
他不善酒力,但也不舍拒绝陛下给予。
至于陛下方才所言……他沈合乾不会是谁的附属,但一定会是沈纵颐的奴仆。
奴从主令。
甚么鸟儿,她既不要,他也绝不会做。
沈纵颐见其喝完,便随之饮罢手中酒。
酒水入喉,她摘下翼善冠,青丝微散,抬起莹白绝色的脸:“你可还要这般站着与朕讲话?”
沈合乾蓦然间明白了。
他俊容微红,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羞意上脸。
“臣……关门。”
他折身将殿门关阖,双手仍停留在门上时,耳侧已听见轻微的衣料窣动之音。
沈合乾蜷起手指,长睫如蝶翼般轻震。
“……”
他收回手,攥紧拳,垂眸迈动长腿走入帷帐之中。
“你这身红衣是为?”
“从心、由之。”沈合乾拘谨地坐在床侧,紧接着便将今日本来要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吐了出来。
沈纵颐听完,似笑非笑:“若非是你沈合乾,其他任何一人与朕说这些,朕都疑心他对朕是爱得魔怔了。”
沈合乾僵了下,他抬头看向沈纵颐,轻轻道:“臣也可以是任何一人。”
“……”沈纵颐笑容微淡,“沈合乾,你对朕只是忠君之情,莫要与其他混淆了。”
这是他第一次反驳,或许也会是余生的最后一次。
沈合乾紧盯着沈纵颐虽含笑但并无暖意的双眼,像孤狼投靠头狼时般决意又忐忑:“我没有。”
他不自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