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颇有将才, 是重文轻武的沉国难得的能带兵打仗的将军。
而他们的敌国军队人壮马肥, 战力强悍, 近些年吞完其周边小国后,终于还是将目光投向了沉国。
现下没有冲锋陷阵的将领, 凭沉国再充足的国库,送再多的士兵上战场也不过是给邻国徒增俘虏。
金钱易赚,人才难得。
寄以重望的五王战死,放眼沉国尽是文人墨客,何以再出个执剑冲锋的武将?
沈纵颐放下折子的一瞬间,眼前闪过父皇战死母后病死、京都火光冲天,沈合乾被十四根长枪穿身而过跪在城墙前化作灰烬的场景。
焉极幻境以她的回忆为基地,为她铸就了此般天地。
作为幻境之主,她有两个选择,可以淌进回忆里,只待归宥臣服她后便离开。
也可以试着——改变一二。
可沈纵颐很清楚,她即便选择了后者,将沉国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这一切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只要她出了境便会幻灭。
除非她愿意永远待在幻境里,将虚无的结局守到死,那么假的也就成了真。
“纵颐,说说罢,你是储君,这也是你的国,五王也是你的民。现在你的民为国战死,你怎么想?”
……
皇帝用低沉的嗓音、深沉的语调问着他的储君。
他话声刚落,整座勤政殿的人都凝望起沈纵颐。
少女俊秀到雌雄莫辨的脸庞无喜无悲,巨大的无形压力从上方的皇帝和下面的大臣们身上传来,纷纷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他们严肃的注视不容得她有丝毫喘息。
这是她曾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场景。
当初十三岁的她便是再沉稳,也不过提出了安抚邻国,让他们的质子入上书房享受贵族教育的法子。
此法稚嫩,却也有微末效果,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向邻国呈递求和遗愿。
如今站在这儿的是百年后的沈纵颐。
她当然有更成熟的法子。
沈纵颐缓缓抬起眼帘,父皇严肃中暗含期待的目光如此真切,背后大臣们希冀的眼神更如芒在背。
折本坚硬的壳角深深陷入娇嫩的掌心,戳出又钝又深的疼痛。
如若这一切尽是虚幻——
沈纵颐眼睫轻眨,下巴半抬,瓷白的脸呈出一派锐气:“儿臣自请前往疆场,为国作战。”
“……已已。”
皇帝惊得从龙座上站了起来,一时间没顾得上威仪,当众唤了她的乳名。
连她亲生父亲都没料到这个说法,下首的众外臣又如何能料及呢。
是以满殿泱泱数十人,眼珠子惊得快掉下来了还一直愣愣地望着沈纵颐。
沈纵颐神态平静,背脊直挺,站如青竹,通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不敢忽视的气势。
望着如此储君,皇帝定定地愣了几秒。
他似乎也觉察出女儿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那种变化让他不自觉地感到心痛和不舍。
这是他和皇后唯一的亲生女儿,最宠爱最器重的女儿。
但是……
在沉国臣民前,她得先是储君,而后是女儿。
皇帝坐回龙椅,长眸微微闭起,眼角褶皱更深了:“过了冬满打满算你不过十四,朕如何放心将十万大军交付于你?”
沈纵颐抿唇:“儿臣一人自不可,是以臣请陛下允我另带二人。”
“谁?”
“五世子沈合乾,丞相府陆叔兢。”
“什么?!”陆叔兢名字刚落,底下的陆丞相不由惊呼。
他一把年纪了,持稳持重几十年,未曾想还有殿前失仪的一天。
抖着唇,陆丞相紧接着拱手向皇帝请罪。
皇帝轻轻挥袖,免了老丞相跪拜的举动。
他出声替众臣问道:“为何是这二人?”
那自是因她亲眼见过这两人在战场上义勇无敌的模样。
父皇死后,先是陆叔兢自请上沙场,打了几场绝处逢生的胜仗后惨烈战死。
而后是沈合乾,从皇宫到战场,以新帝的身份吸引了敌国空前剧烈的反击,也为皇城留得一线喘息,更为她的逃跑劈开了一线生机。
彼时沉国败势已成定局,陆、沈二人倾尽全力,到底为沉国多续了两年的国运。
挽大厦于将倾,此二子大才尚未充分发挥便命陨战场,实是可惜。
沈纵颐拱手,“儿臣自有定夺,陛下若不放心,且允儿臣即日赶赴边关,为国打一胜仗定心。”
伯乐相马,伯乐其本身也该有令人信服的本领。
她太年轻了,她的年纪是最大的阻碍。
皇帝低沉出声,“战场并非前朝,可并非你鼓唇弄舌便可拔得头筹的地方。”